许都司空府内定下的“联吴制林”之策,如同一条悄然注入江东肌体的毒液,其药性在满宠离去后,并未消散,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在孙权及其核心决策圈内持续发酵、蔓延。那看似“坐观成败”的暧昧决定,实则已让孙刘林联盟这艘本就各怀心思的破船,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而北方边境日益频繁的烽火,以及竟陵、江陵接连传来的外交试探,更是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逼迫着孙权必须做出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可能决定江东未来命运的选择。
建业,吴侯府邸的密室之内,灯火通明。相较于前次在正式大殿中带有表演性质的讨论,此番仅有孙权、吕蒙、张昭三人的密议,气氛更加压抑,言辞也更为直白、露骨。
孙权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帛书掷于案上。一份来自江陵刘备,言辞恳切,重申同盟,并“忧心忡忡”地提及曹操离间之计,暗示江东需谨慎;另一份来自竟陵林凡,同样以同盟为基,询问江东态度,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对其水军近期在蕲春、鄂县一线大规模操演的“自信”与对北境挫败曹军袭扰的“通报”,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
“刘备示弱怀柔,林凡示强警告……嘿嘿,都非省油的灯。”孙权冷笑一声,看向吕蒙和张昭,“北边曹仁的骑兵,这几日闹得更凶了,据说已深入南阳郡境内百里,焚毁了三处屯田据点。林凡的边军反应激烈,双方互有死伤。这火,眼看着是越烧越旺了。”
吕蒙一身常服,但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主公,此正乃天赐良机!曹操与林凡已然交手,虽未动用大军,但其势已成水火。我江东若再犹豫,待他们分出胜负,无论谁胜谁负,我皆失先手!若林凡胜,其携大胜之威,必更骄横,下一个目标定然是我江东!若曹操胜,其吞并林凡之地,实力暴增,下一个岂会放过我江东?”
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满宠虽去,然其言犹在耳。曹操愿以荆州相许,此乃我江东立国以来未有之机遇!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蒙愿立军令状,只要主公下令,我水陆大军即刻便可西进,趁林凡主力被牵制于北境,一举夺回江夏,乃至南郡部分要地!届时,无论曹、林谁胜,我江东已握有荆州大部,据长江之险,进退自如!”
张昭在一旁缓缓颔首,补充道:“子明将军所言,虽显急切,然确为老成谋国之言。主公,鲁子敬一味强调联刘抗曹,然观刘备、林凡,何曾真心待我?刘备借南郡,如同肉包子打狗,诸葛亮更是一心图谋益州,何尝念及我江东为其牵制曹操之力?林凡更是猖狂,其水军操演,分明是向我江东示威!与此等虎狼之徒联盟,无异与虎谋皮。不若趁此良机,借曹操之力,行我江东之事。即便不与曹操明约联军,亦当严密封锁江面,绝不让林凡一兵一卒、一粮一草经由长江得到支援!同时,暗中调兵遣将,伺机夺取江夏,全据长江中游!”
孙权的内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吕蒙和张昭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不断放大着他内心深处对林凡的忌惮、对荆州的渴望,以及对刘备、林凡“忘恩负义”的不满。鲁肃那“唇亡齿寒”的告诫,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巨大利益面前,似乎变得有些遥远和空泛。
他站起身,在密室内踱步,脑海中闪过兄长孙策的英姿,闪过周瑜(若已故,则想其遗志)临终的嘱托,更闪过自己执掌江东以来,每每受制于荆州方向的憋屈。全据长江,成就帝业……这是何等诱人的前景!
“子敬那边……”孙权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干涩。
“鲁子敬过于迂腐!”吕蒙毫不客气地批评,“其只知大义,不明大势!如今之势,林凡就是我江东眼前最大的威胁!若不除之,寝食难安!主公,当以江东基业为重啊!”
张昭也道:“主公可明面上依旧让子敬负责与刘、林联络,以安其心。暗中调兵遣将之事,由子明全权负责,秘而不宣即可。待生米煮成熟饭,子敬亦无可奈何。”
最终,权力的野心和对现实的恐惧,压倒了那份本就脆弱的同盟情谊。孙权猛地转身,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狠厉。
“好!便依尔等之策!”他沉声道,“子明,孤命你总督西线诸军事,水陆兵马,皆由你节制!给孤严密监视竟陵水军动向,没有孤的命令,绝不许林凡一兵一卒东下!同时,暗中集结兵力,储备粮草,做好随时出击江夏的准备!但切记,未得孤之最终号令,不可率先启衅!”
“张公,劳你统筹粮草军械,务必保障子明所需,同时,严密控制消息,绝不可让鲁子敬等人提前知晓!”
“诺!”吕蒙和张昭同时躬身,脸上露出振奋之色。
“至于刘备和林凡的使者,”孙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子敬既然愿意周旋,便让他去周旋。孤,暂时谁也不见。”
这道命令,等同于将鲁肃架空在了决策核心之外,也标志着江东的战略重心,已彻底从“联刘抗曹”转向了“利字当头,伺机取利”。孙刘林联盟,在实质上,已然崩析。
**鲁肃失势,联盟名存实亡**
鲁肃并非愚钝之人。很快,他便察觉到了异常。原本需要他参与决议的军事调动、粮草调配,如今大多绕开了他。吕蒙以“例行换防”、“剿灭水匪”等名义,频繁调动水军向西集结。张昭负责的后勤系统,也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大规模物资流动,而调拨文书上的用印,往往直接来自吴侯府,而非经过他这个名义上的重臣。
他几次求见孙权,想要问明情况,却总被内侍以“吴侯身体不适”或“正在处理紧急公务”为由挡回。送进宫中的密奏,也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一日,鲁肃终于在建业宫门外,拦住了刚从宫中出来的吕蒙。
“子明!”鲁肃脸色凝重,开门见山,“西线兵马频繁调动,粮草物资大规模西运,究竟所为何事?为何我这个赞军校尉(或按其实际官职)竟一无所知?”
吕蒙看着这位一直以来主张联合的老臣,心中虽有不忍,但想到孙权的命令和江东的未来,还是硬起了心肠。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子敬兄多虑了。不过是例行操演,防范曹军或林凡异动而已。吴侯有令,些许小事,不必劳烦子敬兄费心。”
“小事?”鲁肃提高了声音,带着怒意,“子明!你当我鲁肃是瞎子吗?此等规模的调动,岂是寻常操演?莫非……主公真要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要与曹操暗通款曲,对林凡用兵?!”
吕蒙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低声道:“子敬兄,慎言!吴侯自有决断。我等臣子,奉命行事即可。如今局势纷乱,保全江东才是第一要务。有些事,非是子敬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说罢,吕蒙不再多言,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留下鲁肃一人呆立原地,满面悲凉与无奈。
望着吕蒙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戒备森严的宫门,鲁肃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竭力维持的联盟大局,已然崩塌。孙权的选择,已然偏向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方向。
“曹贼奸计,终是得逞矣……林凡、玄德公……唉!”鲁肃长叹一声,步履蹒跚地离去,背影显得异常萧索。他并未放弃,依旧试图通过自己的渠道向刘备和林凡传递警示,但他深知,自己在江东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所能做的,已然有限。
**竟陵应对,北境烽烟**
江东的暗流与鲁肃的警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暗羽”和与鲁肃保持联系的刘备方面,传递到了竟陵。
军师府内,气氛凝重。
“果然如此!”徐庶将一份密报放在案上,语气沉重,“孙权虽未公然撕破脸,但其调动兵马,封锁江面之意已极为明显。吕蒙的水军主力已前出至柴桑、陆口一线,战船云集,巡弋严密。我蕲春、鄂县方向的水军操演,已受到其舰队的近距离监视和挤压。北境压力日增,江东又如此,我军形势……不容乐观。”
庞统冷哼一声:“孙权小儿,鼠目寸光!只知荆州之利,不见曹操之危!他以为封锁江面,坐观成败,便可从中取利?殊不知,林凡若败,曹操下一个便是他!届时,独木难支,看他如何抵挡曹孟德的虎狼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