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剿寇的硝烟散去,王金水凯旋的战报尚在朝堂余音绕梁,帝国的内部,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同样关乎未来国运的较量,已在酝酿。
这场较量,发生在思想与学问的领域,核心便是推行多年的科举制与官学体系,以及由此催生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学术思潮。
洛阳太学,作为帝国的最高学府,如今已是一派百家争鸣的景象。
宽敞的学舍内,不再仅仅是琅琅诵读经史的声音,也时常传出探讨算学难题,辩论律法案例,甚至研究地理星象的讨论声。
这便是以格物、算学、律法、农工、医科等为代表的“实用学派”兴起的标志。
他们主张“经世致用”,认为学问当服务于国计民生,解决实际问题,推崇陛下时常提及的“实践出真知”。
然而,另一股力量,即以皓首穷经,钻研先贤微言大义,恪守传统经学为正统的“经古学派”(或称传统派),对此却颇多微词,甚至感到忧虑与不满。
他们并非全然反对实用之学,但坚持认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在于明德,在于仁义,在于精通圣贤之道。
他们担忧过度强调“术”而忽视“道”,会导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学子变得急功近利。
这股潜流,终于在太学每年一度的“春秋讲经大会”上,彻底爆发了出来。
这一日,太学最大的明伦堂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不仅有太学的博士、学子,许多朝中官员,包括柳如梦,李丽丽等潜渊系重臣,以及一些逐渐融入华朝体,被授予闲职或学官的原三国名士,如诸葛亮(被袁大山以“顾问”之名留在洛阳,参赞文化教育事务)等,也都受邀或在好奇之下前来观礼。
大会原本的主题是探讨《春秋》大义,但很快,一位以治学严谨,德高望重着称的老博士周珩(经古学派代表人物之一),在阐述完一段经文后,话锋一转,语气沉痛地说道:
“……是故,圣人设教,首重德行,次及文章。若只知机巧之术,不明人伦纲常,纵有经纬天地之能,亦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甚至可能沦为祸乱天下之利器!
“老夫观近日学风,浮躁之气日盛,诸生竟相追逐算学格物之末技,于圣贤大道反而荒疏,长此以往,吾恐礼崩乐坏,国之不国啊!”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一些年轻的实用学派学子当即面露不忿,但碍于周珩的资历和场合,不敢轻易反驳。
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微妙。
端坐于上宾席位的诸葛亮,羽扇轻摇,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他投效华朝时间不长,但已深刻感受到这个新兴帝国与以往任何朝代的不同之处,其活力与效率,很大程度上正源于对“实用”二字的推崇。
他对周珩的观点并不完全认同,但也理解其忧虑。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而冷静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周博士此言,晚辈不敢苟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言者乃是文化司丞柳如梦。
她如今智力超群,更兼掌管部分情报与教化,言辞犀利,逻辑缜密。
她站起身,向周珩及在场众人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即不卑不亢地说道:
“周博士忧心学风,其情可悯。然,晚辈以为,‘道’与‘术’,本为一体两面,相辅相成,岂可强行割裂?
“圣人之道,固然是立身之本,但若空谈仁义道德,而无解决民生疾苦、富国强兵之‘术’,则大道亦成空中楼阁。”
她目光扫过全场学子,声音提高了几分:
“陛下常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格物之学,可改良农具,增加粮食,使民无饥馑;算学之术,可明晰账目,治理河工,使国用充足;律法之学,可定分止争,维护公正,使社会有序;医道之学,可救死扶伤,防治瘟疫,使百姓安康!
“此等学问,关乎亿万黎民福祉,关乎国家兴衰存亡,岂能轻蔑地称之为‘末技’?”
她顿了顿,引经据典道:
“《周易》有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 可见圣人制器,本就是为了利天下。若只知空谈,不识时务,不通变化,与晋惠帝问‘何不食肉糜’何异?”
柳如梦的话,引来了不少实用学派学子和官员的暗暗喝彩。
周珩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反驳,他身旁另一位中年博士抢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