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陆谦兄弟!可算开门了!”王魁热情地一步跨了进来,蒲扇般的大手看似随意地拍向陆谦的肩膀,带着一股劲风!
陆谦体内的《枯荣经》气息瞬间预警!对方这一拍,看似亲热,实则蕴含暗劲!角度刁钻,直指他之前被赵鹰扣伤、刚刚敷过药的手腕!
电光火石之间,陆谦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拂的柳枝,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虚弱”的踉跄,向旁边滑了半步,同时微微缩肩,让王魁那一掌擦着他的衣袖拍在了空处。
“哎哟!”陆谦顺势“痛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缠着布条的手腕,脸上露出痛苦和惊惶的表情,“王…王大哥…小…小的手有伤…受不得力…”
王魁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阴鸷,但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哎呀!你看我这粗手粗脚的!对不住对不住!兄弟别见怪!”他立刻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无心之失,将手中的粗陶碗往前一递,“来来来,兄弟别站着了!快坐下!这是老哥特意给你弄来的‘安神汤’!咱们丙字房兄弟的规矩,新来的都得喝一碗,压压惊,安安神,以后才睡得安稳,办事利索!”
一股浓郁的、带着刺鼻草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粗陶碗里是浑浊的、深褐色的汤汁,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安神汤?规矩?
陆谦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心沉到了谷底。灰白的感知世界中,那碗“汤”散发出的“气流”异常驳杂——除了几种寻常安神草药的微弱气息外,还混杂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麻痹和侵蚀性的阴寒毒素!这绝不是安神汤!这是毒药!而且是能让人在昏睡中无声无息死去的慢性剧毒!
对方这么快就动手了!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在这灯阁之内!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陆谦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但他知道,此刻不能慌!更不能拒绝!一旦表现出任何异常,王魁立刻就会翻脸,用更强硬、更直接的手段灭口!
“多…多谢王大哥!”陆谦脸上露出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的表情,双手颤抖着接过那碗滚烫的“安神汤”,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王大哥…您…您真是太照顾小弟了…” 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嗨!客气啥!都是兄弟!”王魁咧开嘴笑着,眼神却如同毒蛇般紧盯着陆谦手中的碗,“快趁热喝了!凉了药效就差了!”
陆谦端着碗,凑到嘴边。那刺鼻的怪味直冲鼻腔。他看着碗中浑浊的液体,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倒影。怎么办?喝下去必死无疑!不喝,立刻就要撕破脸!
千钧一发之际,陆谦体内的《枯荣经》气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起来!枯荣之意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到了极致!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毒素的阴寒属性,以及自身功法那与之隐隐相克的“枯寂”之力!
赌一把!
他猛地一仰头,作势大口吞咽!但在汤药入口的瞬间,他喉咙肌肉以极其精微的控制力猛地收缩!同时,体内的枯荣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包裹住入口的那一小股药液,将其中的阴寒毒素强行“吸附”、“凝固”!同时,他利用吞咽动作的掩饰,将绝大部分药液顺着嘴角内侧,悄然滑入了宽大的袖口之中!滚烫的药汁瞬间浸湿了衣袖下的手臂,带来灼痛,却远胜于毒入脏腑!
“咕咚!”陆谦用力咽下那一点点真正入喉的、被功法处理过的药液,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之色(这倒不是装的,那点被强行吸附的毒素依旧带来了强烈的刺激感),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晃,手中的粗陶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咳咳…咳咳咳…好…好苦…好辣…”陆谦捂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桌边,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气息也变得急促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王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他死死盯着瘫软在地、痛苦不堪的陆谦,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碗和泼洒的药汁。这小子…是真受不了药性?还是…发现了什么?!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陆谦的脉门!一股带着探查意味的、冰冷粗粝的真气瞬间涌入陆谦体内!
陆谦心中警铃大作!他强忍着剧痛和不适,全力运转《枯荣经》!经脉中那微弱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生机微弱到了极致,更模拟出一种被阴寒毒素侵蚀、脏腑正在缓慢衰竭的濒死状态!同时,他“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小口带着暗红血丝的唾沫!这是功法强行逆转气血造成的轻微内伤,此刻却成了最好的伪装!
王魁探查到的脉象混乱、微弱、生机枯竭,完全符合中了“蚀心散”初期、药力发作的症状!他眼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忍的得意。这小子,死定了!虽然没喝完,但这点剂量,也足够让他三五日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病逝”!
“啧!兄弟你这身子骨也太虚了!”王魁松开手,脸上重新堆起假惺惺的关切,“一碗安神汤都受不住!看来得好好养养!行了,你好好歇着吧!老哥就不打扰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不看地上碎裂的碗和痛苦蜷缩的陆谦,转身大步走出了丙字七号房,反手带上了房门。
沉重的落锁声再次响起。
直到王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陆谦才猛地停止了咳嗽。他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滑落,浸湿了地面。刚才那一瞬间的凶险,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抬起被药汁浸透、传来阵阵灼痛的左臂衣袖,看着袖口沾染的暗褐色药渍,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蚀心散…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走到桌边,拿起桌上一个破旧的陶罐,将里面仅存的一点凉水倒在衣袖上,用力搓洗着被药汁浸透的地方。冰冷的刺激让灼痛稍减,但那股阴寒的毒素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隐隐渗透皮肤。
必须尽快处理!
他盘膝坐在地上,顾不得地上的冰冷和湿漉,立刻全力运转《枯荣经》。枯寂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包裹住左臂被毒素侵蚀的部位,一点点地将那阴寒的毒性剥离、吸附、强行压制在手臂几处特定的穴位附近。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无数冰针在血肉中穿刺。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那缝天光彻底暗淡下去,甬道里传来其他丙字房人员回来时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谈笑声时,陆谦才缓缓收功。左臂的灼痛和麻痹感减轻了许多,但被强行压制在几处穴位的毒素依旧如同定时炸弹。他脸色苍白如纸,精神极度疲惫,但眼神深处的那簇火焰,却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木床边,掀开薄薄的草席和褥子。在床板的缝隙中,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断裂的、形制诡异的玉扣藏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和衣躺在那张冰冷坚硬的床上,拉过那条散发着霉味的薄被盖在身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听着门外甬道里那些“同僚”粗俗的调笑和呼噜声,感受着手臂穴位处隐隐传来的阴寒刺痛,以及怀中那份卷宗拓本的冰冷触感。
提灯卒…丙字七号…
蚀心散…王魁…
玉扣…九幽藤…紫袍碎片…
这冰冷的囚笼,这无处不在的杀机,这步步惊心的深渊…
陆谦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很好。既然风暴避无可避,那么,就从这丙字七号的杀局开始吧。他倒要看看,是他这盏微弱的灯先被吹灭,还是…能在这九幽般的黑暗里,烧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