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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丙字杀机(1 / 2)

灯阁深处,“丙”字区域。这里是白袍卫庞大体系中最底层的存在——杂役、匠人、以及像陆谦这样新晋的、身份微末的“提灯卒”们的居所。与沈厉那间冰冷肃杀的“听风”签押房相比,这里充斥着汗味、劣质油脂味、金属锈蚀味以及一种底层挣扎所特有的压抑气息。

甬道狭窄、潮湿,墙壁上隔很远才有一盏光线昏黄的壁灯。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如同鸽子笼般的低矮房门,门上钉着冰冷的铁牌,标着“丙字壹号”、“丙字贰号”…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鹰面无表情地将陆谦带到甬道深处一扇门前。铁牌上刻着“丙字柒号”。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进去。”赵鹰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处置一件物品,“这就是你的住处。每日卯时初刻点卯,卯时三刻随队出巡或听候差遣。规矩,自有人教你。记住沈大人的话,安分守己,眼睛放亮,耳朵竖长。”

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劣质木料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房间极其狭小,仅容一床、一桌、一凳。墙壁斑驳,挂着几缕蛛网。唯一的窗户开在靠近屋顶的高处,窄小如缝,透进几缕微弱的、惨白的天光。床铺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草席和一条看不出原色的薄被。

这就是白袍卫提灯卒陆谦的“新家”。比静思苑福伯的小屋更冰冷,更压抑,更像一个精致的囚笼。

陆谦低着头,默默走了进去。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略显宽大的杂役短打,与这冰冷的“官身”格格不入。他瘦削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

“砰!”赵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反手重重关上了房门。沉重的落锁声如同宣告着囚禁的开始。

脚步声在甬道中远去,直至消失。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这间小小的囚室。

陆谦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直到此刻,在绝对的独处中,那强撑了一路的伪装才彻底崩溃。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恐惧。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沈厉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那染血的紫色衣角碎片,那狰狞的“九幽藤”刻痕,赵鹰钱虎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忌惮…还有沈厉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宫墙内外,想让你永远闭嘴的人,不会少!”

他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比冷宫底层凶险万倍的死亡漩涡!白袍卫的提灯卒身份,不是庇护,而是催命符!是沈厉将他这个“鱼饵”抛入深潭的信号!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紫袍贵人,九幽的“鬼影”——绝不会允许他这个陆远之子活着,更不会允许他继续追查下去!

“爹…娘…”陆谦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巨大的悲痛和孤独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福伯走了,这世上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没了。如今的他,孤身一人,身陷狼窝,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就在这时,袖中一个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细小物件,硌到了他的手臂。

陆谦猛地一颤!他想起来了!这是在佛堂废墟泥土里,他趁乱藏起来的东西!

他立刻警惕地抬起头,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甬道里一片死寂。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角,借着那缝窗户透入的微弱天光,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断裂的玉扣。

玉质温润,色泽青白,但边缘有一处明显的断裂痕。扣子的形制…陆谦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形状…弯月形,中间镂空…虽然比卷宗上画的那枚从女尸手中发现的玉扣小一些,但形制极其相似!尤其是那镂空雕刻的纹路——扭曲缠绕的藤蔓状花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

他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份女尸案的卷宗拓本(沈厉默许他保留的“线索”),借着微光仔细对比。

一模一样! 除了大小略有差异,这断裂玉扣的形制、镂空花纹,与卷宗上描绘的、女尸紧握的那枚关键证物“玉扣”,如出一辙!

这枚断裂的玉扣,是昨夜那个在佛堂附近被追捕、随后通过暗道逃脱的神秘人遗落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虐杀案的真凶或重要参与者!而这枚玉扣,与女尸手中的玉扣同源!这绝非巧合!

昨夜佛堂的追捕、暗道逃脱、冷宫虐杀、枯井抛尸、诡异的刑讯暗室、九幽藤刻痕…还有这枚断裂的玉扣…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枚小小的玉扣瞬间串联起来!

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惊悸瞬间席卷了陆谦!他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某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那个神秘人…那个“鬼影”…就在昨夜,与他擦肩而过!甚至可能…就隐藏在灯阁之内?!

他紧紧攥住那枚断裂的玉扣,冰冷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这既是线索,更是催命的祸根!一旦被人发现他私藏此物…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带着某种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死寂!

陆谦浑身汗毛倒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地上弹起!他闪电般将断裂玉扣和卷宗拓本塞进怀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是谁?!赵鹰去而复返?还是…索命的来了?!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惊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谁…谁啊?”

“陆谦兄弟?是新来的陆谦兄弟吗?”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粗哑、却带着刻意热情的声音,“我是隔壁丙字六号的王魁!听说来了新兄弟,过来认认门!以后就是同僚了,互相照应!”

王魁?丙字六号?同僚?

陆谦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更加警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灯阁底层,突如其来的“热情”,往往意味着致命的陷阱!他体内的《枯荣经》气息悄然运转,感知提升到极致。

灰白的世界铺展开来。他能“感知”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气息粗重,带着浓重的汗味和…一丝极其淡薄的、被劣质酒气掩盖的…**血腥味**?对方的心跳略快,呼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绝非表面那么平静!

“陆谦兄弟?开门啊!别不好意思!咱们丙字房的兄弟,都是一家人!”门外的声音更加热情,甚至带着催促。

陆谦眼神冰冷。一家人?在这白袍卫的魔窟里?鬼才信!

但他知道,不能不开。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危险。他必须融入,必须扮演好这个卑微惶恐的提灯卒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惶恐和受宠若惊的表情,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吱呀——

木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穿着同样灰扑扑提灯卒短打的汉子。正是王魁。他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