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肖明函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你看,星光和花香都在见证。”
水流声和虫鸣声都在此刻静止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盏巨大的、粉红色的霓虹灯。
舒晨没有想到,在这个平淡的夏末,幸福会以这样的方式轰然而至。
肖明函送舒晨回到馄饨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小店里的灯早已经熄灭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摸黑往楼上走,她刚踏上二楼的木楼梯,吱呀声还没散尽,母亲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完了!”舒晨心中一凉。
许茹惠站在门廊下,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蓝布褂子,领口的扣子系得格外紧实,连颈间的纹路都透着一股绷直的僵硬。
“妈,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晚才回来。”舒晨明显地感觉到了母亲的怒气,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晚归。
“你为什么会认识肖明函?”许茹惠冷冷地问。她的声音不像平日里带着馄饨汤的暖意,每个字都落得又冷又硬,砸在木楼梯的缝隙里,惊起一团陈旧的尘埃。
舒晨被母亲的态度吓了一跳。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我,我们......”她在脑子里拼命地组织着语言,想要把她与肖明函的相遇尽量描述得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一些。
没想到母亲根本不关心这些,她突然上前一步,白底胶鞋踩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她所有的话。“以后不许再跟他见面。”许茹惠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在尾音处狠狠压下去,像强忍着什么将要破堤的东西,“听见没有?跟他断得干干净净,半分牵扯都不许有!”
“为什么?”舒晨猛地抬头,目光撞进母亲泛红的眼眶里。她忽然想起母亲今天刚见到肖明函时的反应,“妈,您是不是认识他?”
“认识?”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晨晨,你记住,他跟我们舒家,有隔着命的仇。”
“你父亲当年……”许茹惠的声音突然哽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只能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八年前!八年前,那个姓肖的,他为了低价收购我们家的地皮,用了多少肮脏的手段!他找人威胁我们,断我们的生计,最后……最后,你爸爸,他去肖氏集团找他,想请他高抬贵手。可是那个姓肖的,他视而不见,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你爸爸为了追上他的车子,在一个路口,被车撞倒,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许茹惠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将八年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舒家在老城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块不小的地皮,是祖上传下来的,地理位置很好。听说政府不久就要开发那里,肖氏集团也看中了那块地,想要收购。但是那块地皮上不仅有舒家祖宅,还有舒氏祠堂。舒父实在不愿看到祖宅和祠堂被拆,所以一直不同意出售那块地皮。刚开始,肖氏集团的人还算客气,每天都派人过来好言相劝,但是舒父都不为所动。后来,就不断有人来骚扰,打砸,断水断电,甚至威胁他们的安全。舒父本就身体不好,性格又耿直,受不了这种逼迫和恐吓,就去肖氏集团讨要说法,结果被一辆货车撞倒,当场身亡。丈夫死后,许茹惠一个女人家,带着还在上初中的舒晨,根本无力反抗,最终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了那块地,用那笔钱开了这家小小的馄饨馆,勉强维持生计。
“我一直以为爸爸的死只是意外??”舒晨泪流满面,“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午夜的风裹着后巷的青苔味,从门缝里灌进来,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看着母亲颤抖的肩膀,看着灰黄破旧的墙壁,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原来星光下的温柔是假的,掌心的暖意是假的,就连方才唇间残留的余温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讽刺。
幸福像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里,碎得连一点细渣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