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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玉兰树下的遗嘱(2 / 2)

“实际上,” 陈瑶翻开相册最后一页,照片里的病房挂着粉色气球,周明兰穿着陈瑶织的红毛衣,面前摆着碗长寿面,“那天姨醒到半夜,拉着我的手说‘蔓蔓要是在,肯定嫌面条淡’。” 她指着照片角落的护工,“这位李阿姨可以作证。”

法庭外的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陈瑶突然想起周明兰立遗嘱那天,公证处的人问她:“确定要给外甥女吗?女儿毕竟是直系亲属。” 老人当时拍着桌子说:“她不是外甥女,是我半条命换回来的闺女!”

苏蔓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她看了眼屏幕,脸色瞬间白了。陈瑶认得那个号码,是周明兰的主治医生,上周还打电话说有东西要给苏蔓。“法官大人,我请求休庭十分钟。” 苏蔓的声音发颤,抓起包就往外面跑。

陈瑶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把相册翻到中间 —— 那是张苏蔓小时候的照片,梳着两个羊角辫,趴在周明兰背上,背景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盛。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周明兰后来补的:“蔓蔓说要赚大钱,给我买带电梯的房子。”

第四节:薄荷与钥匙

判决下来那天,青藤巷的白玉兰落了满地。陈瑶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苏蔓把判决书撕得粉碎,风卷着纸屑掠过街角的梧桐树,像群白色的蝴蝶。

“我妈就是老糊涂了!” 苏蔓的墨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睛,“她凭什么给你?就凭你端了几年尿盆?我寄回去的钱,够请十个护工!”

陈瑶从布包里拿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最大面额是五十,边缘都磨圆了。“这是姨攒的,说等你回来给你买糖吃,小时候你最爱吃水果硬糖。” 她把盒子递过去,“还有这个。”

盒子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奖状,是苏蔓小学得的 “三好学生”,周明兰用红绸带系着,藏在樟木箱的夹层里。“姨说你打小就聪明,就是性子野,得用红绸带拴着点。” 陈瑶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走的前一天,还在念叨你小时候偷喝墨水的事。”

苏蔓的肩膀突然垮了。她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陈瑶想起张桂芬说的,苏蔓十二岁那年把邻居的鸽子放飞了,是周明兰赔了五块钱,回家却给女儿做了碗鸡蛋羹,说 “有闯劲是好事,别伤着自己”。

“房子我不会卖的。” 陈瑶坐在苏蔓身边,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里,“你要是想回来住,随时给我打电话。阳台上的薄荷该浇水了,姨说你夏天总爱长痱子,用薄荷煮水擦身子管用。”

钥匙的齿痕硌在掌心,像周明兰常说的话:“蔓蔓啊,路走远了别忘了回头,家永远在这儿。” 苏蔓突然想起去年视频时,母亲指着镜头后面的陈瑶,说 “瑶瑶剪了新发型,像你年轻时的样子”,当时她正忙着和 CEO 碰方案,随口说 “知道了”。

“我妈…… 最后疼不疼?” 苏蔓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不疼。” 陈瑶想起那个凌晨,周明兰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窗外的白玉兰刚好落下第一片花瓣,“她握着我的手说‘这辈子值了’,还说……”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说蔓蔓在国外不容易,别怨她。”

苏蔓突然站起来,把钥匙塞回陈瑶手里,转身走向地铁站。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陈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苏蔓出国留学那天,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进安检口,周明兰在免税店买了支钢笔,说 “给蔓蔓签合同用”,最后却忘了给。

张桂芬拎着菜篮子经过,看见陈瑶手里的钥匙,叹了口气:“瑶瑶啊,你心太善了。” 她往地铁站的方向努努嘴,“刚才看见蔓蔓在站台哭,手里攥着张照片,好像是她小时候跟你姨拍的。”

陈瑶回到青藤巷时,发现门口放着个快递盒,是苏蔓寄来的。里面是件驼色羊绒衫,标签都没拆,还有张卡片:“给我妈买的,她总说怕冷,忘了寄回来。” 陈瑶摸着柔软的羊毛,突然想起周明兰去年冬天总说 “羊绒衫不如瑶瑶织的棉毛衫暖和”,原来那是苏蔓寄的。

她把羊绒衫叠好,放进樟木箱的最上层,和周明兰的寿衣放在一起。箱底的遗嘱上,鲜红的指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第五节:永不凋谢的玉兰

陈瑶给房子刷漆那天,街坊四邻都来帮忙。张桂芬的老伴负责铲墙皮,嘴里念叨着:“你姨夫当年就是在这面墙下教我打乒乓球的,说要不是抗美援朝伤了腿,能进省队。”

“这房梁得加固。” 电工李师傅踩着梯子,手里的卷尺晃悠着,“你姨总说夜里能听见咯吱响,其实是楼上的猫在跑。” 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枚军功章,“你姨夫的,上次修电路时在墙缝里发现的,说等蔓蔓回来给她。”

陈瑶把军功章别在客厅的相框里,旁边是周明兰和苏蔓的合影。她在阳台种了排薄荷,绿油油的叶子在风里晃,像周明兰总说的 “瑶瑶这丫头,看着瘦,骨头里全是劲儿”。

三个月后的一天,陈瑶正在给薄荷浇水,听见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她转过身,看见苏蔓站在玄关,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手里提着个行李箱。

“我…… 辞职了。” 苏蔓的手指绞着衣角,“公司交给合伙人了,想…… 回来住段时间。” 她看着客厅墙上的照片,突然笑了,“这张还是我小学时拍的,我妈把我辫子梳得歪歪扭扭。”

陈瑶往厨房走:“给你下碗阳春面?姨说你小时候能吃两大碗。”

“加个荷包蛋。” 苏蔓跟在后面,看见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上面是周明兰歪歪扭扭的字:“瑶瑶,蔓蔓爱吃溏心蛋,火不能太急。” 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瓷砖上,“我妈总说我忙,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回来,怕看见她老了……”

面条端上桌时,苏蔓发现荷包蛋的蛋黄果然是溏心的。陈瑶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得嘴唇发亮,突然想起周明兰常说的:“蔓蔓打小就护食,吃鸡蛋从不让人碰蛋黄。”

下午她们一起整理樟木箱。苏蔓在寿衣的口袋里发现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留学时寄回来的明信片,每张背面都有周明兰的批注:“这教堂看着冷,不如咱巷口的玉兰花好看”“斯坦福的草坪是不错,就是没咱家的狗尾巴草软和”。

“这是什么?” 苏蔓抽出张泛黄的信纸,是她申请大学时写的,说想读计算机专业,周明兰用红笔在 “硅谷” 两个字?”

陈瑶突然想起立遗嘱那天,周明兰偷偷跟她说:“其实我知道蔓蔓是怕我孤单,才说要接我去美国,可我走了,你姨夫回来找谁说话呀?” 老人指的是门口的老槐树,街坊们都说,人走了会变成树影,在月光下回家看看。

苏蔓在青藤巷住了下来。她给房子装了电梯,说 “以后轮椅能直接上二楼”,却发现自己更爱走楼梯,每级台阶都有周明兰的味道 —— 是薄荷和肥皂混在一起的清香。

秋天的时候,苏蔓在网上开了家店,卖陈瑶织的毛线袜,说 “我妈说这袜子比羊毛的暖和”。有天她收到个订单,地址是西雅图,备注写着 “要带绒球的,我妈小时候戴过”,苏蔓看着屏幕,突然想起那顶陈瑶给周明兰织的帽子。

周明兰的忌日那天,苏蔓和陈瑶在白玉兰树下摆了碗阳春面。风吹过枝头,落了她们满身花瓣。“我妈说这树是我爸栽的,” 苏蔓的声音很轻,“当年求婚时说,等花开满树,就娶她。”

陈瑶看着她抚摸树干的动作,突然觉得周明兰并没有走。她在樟木箱的铜锁里,在薄荷的清香里,在苏蔓越来越像她的笑容里,更在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里 —— 这里装着比血缘更重的东西,是二十八年清晨的热粥,是无数个深夜的陪伴,是那些缺席的时光里,从未改变的牵挂。

来年春天,青藤巷 7 号的白玉兰开得比往年都盛。路过的人说,这花看着就踏实,因为根扎得深,像有些人,有些情,就算隔着山海,也永远不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