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冰箱里的期待
李明远的手指在冰箱门把手上捏出红痕,两罐冰镇可乐刚从冷冻层拽出来,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淌进袖口,凉得他胳膊一激灵,却没舍得撒手 —— 这是李想特意叮嘱要留着的,说 “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要跟周师傅一起喝,冰得越透越够劲”。客厅的挂钟 “滴答滴答” 指向下午三点,秒针在手机屏幕的 “警校录取通知书” 快递追踪页面上疯狂跳动,像在为十六年的等待倒数。
李想从初中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警察制服歹徒的画面起,就把 “穿警服” 三个字刻进了心里。卧室墙上贴满的公安英烈海报,边角被岁月磨得发卷,连董存瑞、焦裕禄海报上的警徽,都被他用手指摩挲得发亮,指尖的薄茧蹭过纸面时,总带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
“爸!快递车进小区了!我听见电动车‘嗡’的声了!” 李想的运动鞋在楼梯上踩出 “咚咚” 响,像头撒欢的小豹子冲下来,校服领口的三道白杠还沾着篮球场上的灰,额头上的汗顺着刘海往下滴,在鼻尖汇成小水珠。他突然转身冲进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红包 —— 二十块钱的纸币被他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边角对齐得像刚熨过的警徽,连折痕都透着认真:“周师傅每次来都帮咱捎垃圾,上次我自行车链掉了,还是他蹲在楼下帮我修好的,这点心意必须给,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李明远的目光落在儿子右手食指那道浅疤上,去年冬天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快递员周建斌在楼下结冰的路面摔了跤,三轮车歪在单元门口,车上的包裹湿了大半。李想当时二话不说冲下去扶人,膝盖磕在碎冰碴上,食指被车筐的铁丝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染红了手套。周建斌的脸都白了,攥着李想的手一个劲道歉,李想却笑着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住周建斌摔疼的膝盖:“师傅没事就好,这点小伤不算啥,比我打球摔的轻多了!”
那天车上有李想订的《公安基础知识》,书页泡得发涨,“人民警察职业道德” 几个黑体字晕成了墨团,李想却没抱怨一句,只是把书小心地夹在羽绒服里,说 “晾干了还能看,别浪费”。
六楼的防盗门没关严,留着道缝,楼下电动车的刹车声 “吱呀” 一响,像道信号弹炸在耳边。李想突然把红包塞进裤兜,转身冲进厨房拿玻璃杯,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得用玻璃杯装可乐,显得正式!这可是录取通知书,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 他的校服后背印着 “初三(1)班”,明天就要去领高中新校服,可警校的招生简章早就被他翻得卷了边,上面的 “体能测试标准”“专业课程设置”,连标点符号都背得滚瓜烂熟。
“来了来了!李想同学在家吗?” 周建斌的声音裹着盛夏的热浪撞进门,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眼镜片蒙着层厚厚的雾气,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用袖子蹭了又蹭。帆布包在肩膀上晃成个秋千,最上面的 ES 信封露出半截,红色封皮在日光下亮得刺眼,“您的录取通知书,麻烦签个字。” 他的工牌在汗湿的蓝色衬衫上贴得紧紧的,照片里的人笑得露出豁牙 —— 那是前年帮三楼张奶奶搬红木家具时,被门框撞的,现在还没长好,说话时偶尔会漏风。
李想的钢笔在签收单上激动得划出破折号,笔尖的墨水混着额头上的汗珠,正好洇在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的 “警校” 两个字上,像给这两个字镀了层湿漉漉的勋章。他转身冲进厨房时,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里,冰镇可乐 “咕咚咕咚” 倒进杯子,冒着浓密的白沫,在杯壁上凝出细密的霜花 —— 就像周建斌每次爬六楼送件时,额头沁出的汗珠,密密麻麻,却透着股让人踏实的劲儿。
第二节:裤兜里的红包
周建斌的喉结在可乐杯沿 “咕咚” 滚了滚,冰碴子硌得牙龈发麻,却觉得这是夏天最爽快的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时,他看着李想拆信封的手在不停发抖,录取通知书上的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烫金大字,在客厅的日光灯下亮得刺眼,突然想起自己儿子周磊说 “将来想当程序员,写保护大家信息安全的代码” 时,眼里也是这种亮晶晶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
“周师傅,您坐会儿歇口气,这可乐冰得很,再喝一罐!” 李想的手指在裤兜里的红包上捏了又捏,指尖的汗把红包纸洇出小湿痕。趁周建斌低头拧电动车钥匙、整理帆布包的功夫,他飞快地把红包塞进周建斌的工具包 —— 那里总装着捆扎绳、记号笔,还有块磨得发亮的橡胶垫,是周建斌怕送件时弄脏客户地板特意备的,每次送件前,都会把橡胶垫垫在地上再放包裹,连张奶奶家的实木地板都没蹭出过一道印子。
周建斌的三轮车在楼下发出 “哐当” 的启动声时,李想已经把录取通知书举到了天花板,兴奋得在客厅里转圈,校服下摆扫过茶几,带倒了个玻璃杯,“哐当” 一声脆响里,他突然指着窗外:“爸!你看!周师傅在楼下站着呢!他好像在看咱家阳台!”
防盗网的栏杆把周建斌的影子切成碎片,他手里拿着那个红包,在夕阳下闪得像块小红布,举了举又放下,手指在红包上反复捏着,像在纠结要不要上来还。李想的运动鞋在楼梯上打滑,差点摔一跤,却在三楼的平台停住了脚 —— 他看见周建斌突然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嘴角抿得紧紧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根不肯弯折的扁担,透着股倔强。
“别追了。” 李明远的手掌按在儿子肩上,能摸到校服里突出的肩胛骨,像两把蓄势待发的警徽,坚硬又有力量,“你没看见周师傅手机一直在响吗?肯定是催件的,现在正是送件的高峰期,别耽误他干活。” 他的目光落在录取通知书的落款上,“公安部直属高校” 几个字沉甸甸的,像压在两代人肩上的责任 —— 当年他当联防队员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穿上正式警服,现在儿子替他圆了梦。
李想突然转身冲进房间,把录取通知书平铺在书桌上,用镇纸压好。台灯的光晕里,他用红笔在 “入学须知” 里 “体能训练” 那一条旁画了个大大的五角星,笔尖用力过猛划破纸页时,楼下传来周建斌的电动车喇叭声 ——“嘀嘀” 两短,像在说 “恭喜你,小伙子”,清脆又响亮,钻进窗户,落在录取通知书上,像个无形的祝福印章。
他不知道的是,楼下的周建斌捏着红包,给妻子发了条微信:“李想家孩子考上警校了,给我塞了个红包,我得想办法还回去,不能让孩子觉得‘送礼’是该的。” 发送键刚按下去,手机又响了,是快递站催他送最后一批件的电话,他把红包塞进内兜,拧动车钥匙,三轮车的 “嗡” 鸣声里,心里却盘算着:明天得给孩子带点东西,不能让这份心意落空。
第三节:工具包里的秘密
周建斌的三轮车在下一个小区的单元门口停稳时,工具包的拉链还在发烫,仿佛还残留着红包的温度。他把红包掏出来对着太阳照了照,二十块钱纸币上的水印在光里泛着浅绿,清晰可见。风一吹,工具包的拉链开了条缝,露出里面那本用透明胶带缠了三层的硬纸盒 —— 是他特意给李想准备的回礼,里面装着本《刑侦案例汇编》,是托当辅警的表弟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扉页上用蓝笔写着 “愿你永远记得帮人的热乎劲,做个心里装着老百姓的好警察”,字迹被早上的汗水晕得有些发虚。
“周哥,发啥愣呢?301 的张阿姨都催第三次了!” 同行的老张骑着电动车过来,递来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滴在周建斌的手背上,凉得他一激灵。老张的目光落在红包上,了然地笑了:“是不是六楼那小子给的?我跟你说,你就是太实诚,人家孩子一片心意,你拿着呗!”
周建斌的喉结 “咕咚” 滚了滚,心里暖烘烘的。去年冬天儿子周磊得肺炎,他在医院守了七天七夜,积压的快递堆成了山,是李想家帮他把快递分类好,李明远还骑着电动车帮他送了三天件;李想妈妈每天炖排骨汤,让他用保温桶带给儿子,桶底的枸杞、党参和红枣,比他半个月的菜钱加起来还贵,他当时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说 “谢谢”。
“这钱我肯定得还回去。” 周建斌把红包小心翼翼塞进内兜,贴在胸口的位置,车轮碾过小区的减速带,发出 “咚咚” 的响,“那小子马上要当警察了,咱不能让他觉得‘送礼’是理所当然的事,得让他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好,不是靠钱衡量的。” 他想起父亲 —— 退休的老邮递员常说的一句话:“手里过的不光是包裹信件,更是人心,得捧着、护着,不能寒了人家的好意。”
傍晚的霞光把六楼的阳台染成金红色,像披了层喜庆的绸缎。周建斌停在楼下,抬头看见李想正站在阳台上挥舞录取通知书,校服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个威风凛凛的剪影,像个真正的警察。他突然把那个缠了三层胶带的纸盒放在李想家的鞋柜上,轻轻按下门铃,没等里面有人回应就转身快步走了 —— 刚骑上三轮车,就听见背后传来李想的喊声:“周师傅!等等!您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