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香港人,也信风水。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有可能。鱼缸是聚财的,但如果养不好,也会变成‘煞水’。你看那些鱼,都快死了,这水,还能聚财吗?”
薛稻娞的心,沉了下去。
她想起自己打扫鱼缸时,发现水底有一层厚厚的绿藻,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她想起自己换水时,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腻的泡沫,像一层肮脏的油膜。
那不是水,那是污水,是死水。
阿雷死了。
他在病床上,挣扎了一个星期,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病毒侵蚀了他的肺部,让他活活憋死。
薛稻娞站在病房外,看着护士拔掉他身上的管子,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那条绿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
她想起阿雷出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我们去吃海鲜。”
她想起阿雷第一次带她去香港,指着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对她说:“稻娞,等我赚了大钱,我们就住在那里。”
她想起阿雷买鱼缸时,眼睛里的光。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短暂的、华丽的、最终以悲剧收场的梦。
阿雷的葬礼,办得很冷清。
香港的家人来了几个人,领走了阿雷的遗体,说要带回香港安葬。他们看都没看薛稻娞一眼,仿佛她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薛稻娞知道,阿雷在香港有老婆,她只是个“二奶”。她不想和他们争什么,也不敢争。她只想要这个房子——这套南山的房子,是阿雷用她的名字买的。房产证上,写着“薛稻娞”三个字。
那是阿雷给她的保障。
她把阿雷的骨灰,从香港家人手里“抢”了回来。她对他们说:“阿雷生前说过,他想留在深圳。”
香港家人似乎并不在意一盒骨灰,他们只关心阿雷的银行账户和货车。他们很快办完手续,带着阿雷的遗物,离开了深圳。
薛稻娞把阿雷的骨灰,放在鱼缸旁边的柜子上。那是一个黑色的骨灰盒,上面镶着银边,看起来很贵重。她每天给他上一炷香,点一根蜡烛,摆上他生前爱吃的叉烧包。
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买了瓶茅台,是阿雷生前最爱喝的飞天茅台。她打开鱼缸的盖子,将整瓶酒,慢慢地倒了进去。
酒液像一道金色的瀑布,落入水中,迅速扩散开来。鱼缸里的水,开始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几条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锦鲤和清道夫,在酒里挣扎了一会儿,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然后,慢慢地翻了白肚。
它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控诉她的残忍。
薛稻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觉得,这些鱼,是阿雷的“执念”。它们活着,阿雷的魂魄就离不开这个房子。它们死了,阿雷才能安息。
她把鱼缸里的水放干,鱼尸体用塑料袋包好,扔进了小区的垃圾桶。她用刷子,一遍又一遍地刷洗鱼缸,直到那股鱼腥味和酒味,都消失殆尽。
然后,她搬去了香蜜湖的单身公寓。
那是阿雷以前给她买的小房子,说是“金屋藏娇”。五十平米,一室一厅,虽然小,但很温馨。阿雷说,等他和香港老婆离婚,就和她住在这里,过二人世界。
现在,她终于住进来了,却只有一个人。
搬家那天,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空鱼缸。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阳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地板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光斑,晃得她眼睛疼。
她心想,离开这里,把所有的悲伤和不快,都埋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