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坡路段彻底封死。
警戒线拉得密不透风,推土机轰鸣着清理巨石,救援人员穿梭如蚁。空气中弥漫着汽油、血腥和湿土混合的腥气,挥之不去。闼大伟站在警戒线外,直播镜头对准废墟,声音低沉而悲悯:“兄弟们,生命太脆弱了……我们该敬畏自然。”
弹幕刷着“泪目”“大伟保重”“活着就好”。没人知道,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回事——路线断了,进藏计划泡汤,热度将迅速冷却。他不能停播,更不能承认失败。
当晚,他在山脚废弃护林站搭起帐篷。夜风穿隙而入,吹得帆布哗哗作响。他翻出地图,手指沿着308国道反复摩挲,最终落在一条几乎被植被覆盖的旧道上——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的军用便道,早已荒废,连本地牧民都少走。地图标注:“岔子沟小径,险,慎入。”
他眼睛一亮。
第二天清晨,他收拾行装,对着镜头说:“前方主路维修,我决定绕行原始小道,带大家看真正的无人区!”语气坚定,眼神灼热,仿佛主动选择了一条更艰险也更神圣的朝圣之路。
粉丝欢呼:“硬核!”“这才是真探险!”“支持大伟!”
没人质疑。没人追问。
流量时代,真相从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情绪。
他拉着架子车,踏入那条荒径。路早已不成形,杂草高过膝盖,水泥残片半埋土中,野藤缠绕如蛇。车轮频频卡陷,他不得不频繁下车推拽,手掌磨出血泡,又破,渗出血丝混着泥。他咬牙坚持,每走一段就架起手机拍一段“绝境独行”的画面,配上低沉旁白:“这条路,三十年没人走过……但我来了。”
第七日午后,天色阴沉,云压得极低。他来到一处三岔路口。三条小径分别指向不同山谷,路牌早已腐朽,只剩半截木桩歪斜插在土里,字迹模糊难辨。他犹豫片刻,选了中间那条——因为地势略平,适合拉车。
刚走出百米,他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路中央,一只狐狸趴在那里。
它通体火红,毛色如燃,像一团未熄的余烬。左后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凝成黑痂,却仍有新血渗出,染红身下枯草。它头低垂,耳朵紧贴颅骨,呼吸急促而微弱。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不是野兽的凶光,而是近乎人类的哀求,清澈、疲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
它看见闼大伟,没有逃,只是微微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幼童哭泣,又像风穿过空谷。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
“狐狸精现身!”
“快救它!这是天赐剧情!”
“《我与狐仙的七日契约》安排上!”
“抱起来!拍特写!打赏翻倍!”
闼大伟却笑了。他蹲下身,隔着两米远,对着镜头压低声音,语气笃定如解谜高手:“兄弟们,我明白了——这和上次牦牛挡路一样!这是预警!”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荒山:“你们看,这地方阴气重,草木枯败,连鸟都不叫。狐狸不是受伤,是替天示警!前面一定有大灾——可能是泥石流,可能是地陷,甚至……地震!”
他掏出保温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按老规矩,等一刻钟。灾难过去,路才安全。”
他盘腿坐下,打开手机支架补光灯,调整角度,确保自己侧脸轮廓在昏光中显得坚毅而神秘。他心里盘算:上次等牛,换来百万打赏;这次等狐,说不定能再爆一次。他甚至想好了标题:“狐拦生死路,我以命赌天机!”
可这一次,观众不买账了。
弹幕开始躁动:
“你傻吗?狐狸快死了!”
“装什么玄学?直接抱去兽医站啊!”
“这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道具!”
“再不救,我取关!”
礼物骤减,小心心消失,连荧光棒都寥寥无几。在线人数从89万跌到61万,还在持续下滑。他心头一紧,手指无意识抠着裤缝,但脸上仍维持镇定。
他不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