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死死按住那片纹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点念想按进自己骨头里。
“念念……”他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的纸,“爸爸错了……真的错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石头,樟木冷冰冰的沉默。
他回想起海滩上那双冰凉的小手………。
如果那天他没只顾着调整沙雕的浪涛弧度,如果听见儿子喊“爸爸”时回头看一眼,如果……指腹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却没什么实感。
自从念念走后,他的手就像裹了层厚茧,捏得住刻刀,握得住泥沙,偏握不住半分暖意。
恍惚间……,墙角的竹椅晃了晃。
顾砚山猛地抬头,仿佛看见林晚棠正坐在那里择菜,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发梢,指尖掐着豆角的动作轻得像在绣花。
“你对石头比对我们上心。”她嗔怪的声音混着豆角的清香飘过来,他刚要张口辩解,却见竹椅空了,只剩几粒从菜篮里滚出来的黄豆,在青石板上滚出细碎的响。
“爸爸,看念念画的!”三岁的小人儿举着蜡笔扑过来,掌心的颜料蹭得他胳膊都是。
顾砚山伸手去接,指尖却穿过了那团小小的影子——孩子正踮脚往木雕上按手印,奶味混着石膏粉的气息漫过来,他笑着骂“小捣蛋”,眼眶却热了。
可下一秒,小人儿的身影淡了,只有底座那枚浅浅的手印还在,像个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他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的呜咽撞在石膏像上,碎成一片一片,混着木屑的味道,在空屋子里荡来荡去。
“顾先生,还没有下班啊!”门口传来巡夜人的吆喝,顾砚山没应声。
他依旧盯着那枚手印,指腹一遍遍碾过木头的纹路,悔恨像潮水漫上来——如果那天他多分点注意力给儿子………。
如果他能早点察觉涨潮的危险,如果……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他连儿子最后伸过来的手都没抓住,连他在水里冷不冷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钻进耳朵,像潮湿的苔藓爬过石缝:“你与其在这里啃噬悔恨……不如进来看看?来…吧!来吧……!”
顾砚山猛地抬头。工作室中央的地面不知何时泛起一圈幽蓝的光晕,起初像枚硬币,渐渐扩成碗口大,最后竟漫到他脚边。
光晕里浮着细碎的光点,细看竟像无数细小的指纹,盘旋着、纠缠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头。
“进来……这里能填满你心里的窟窿……”那声音忽远忽近,带着海水的咸腥气,
“你欠他的温暖,能在这里补回来……”
他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光晕越来越亮,将周遭的木屑、刻刀、半成品都染成诡异的靛蓝色。
他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光晕漫过膝盖……。
顺着裤管往上爬——那触感不像光,倒像冰冷的海水,漫过皮肤时带着细沙摩擦的痒,和那时海滩上淹没念念的浪一模一样。
当光晕将他彻底笼罩的瞬间,所有声响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