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帝都影
乾元殿的铜鹤灯已经亮了十三夜。
沈静姝离京的第十三天,朝堂上的空气像凝了冰的油,看着清亮,底下全是黏腻的暗流。内阁首辅敲了敲玉笏,声音在宣政殿偏殿里荡开,却压不住底下若有若无的私语。
“南方春耕的水利款,按陛下原定章程拨放,谁也不准克扣。” 他说着,目光扫过阶下的官员,看见好几人捻须的手指顿了顿,眼神飘向殿外的天空 —— 那里连一丝陛下的星力波动都没有。
以往闭关,陛下总会留下星纹传讯,哪怕只是 “安好” 二字,也能稳住人心。可这次,十三天了,连星政院的人都感应不到乾元殿深处的气息。流言像霉菌似的在官署里长出来,先是御史台的小吏在茶馆里嚼舌根,后来连六部的郎官都敢在退朝后窃窃私语。
“听说陛下修炼岔了气,灵台都裂了?”
“要不就是在碎星带出了事…… 没看见萧院正也不见了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曦公主才多大……”
林阁老虽被软禁在府里,他的门生却没闲着,夜里总有人借着送菜的由头往他府里跑。连向来中立的户部尚书,今早都悄悄问首辅:“要不请星政院的人去乾元殿探探?”
首辅刚要开口呵斥,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波动 —— 不是星力,是空间被撕开的微响,像有人轻轻扯了下众人的神魂。下一秒,一股威压漫了进来,先是压得殿角的青铜灯芯暗了暗,再顺着地砖往上爬,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却又裹着点刺骨的寒意,像碎星带的风刮进了暖殿。
“是陛下!” 有人低呼出声,膝盖已经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可仔细一品那气息,又有人偷偷抬眼 —— 威严是真的,可那股寂灭的寒意也是真的,像沾了归墟的死气,让人头皮发麻。
几乎是同时,乾元殿里传来 “啪嗒” 一声轻响。乳母抱着的沈曦原本正蔫蔫地玩着母亲的玉佩,此刻猛地抬起头,星眸亮得像淬了光,小手一把推开乳母的胳膊,朝着殿外伸去,声音又脆又急,还带着点委屈的哭腔:“娘亲!”
那声呼唤像道阳光,瞬间戳破了殿里的阴霾。首辅心里的石头 “咚” 地落了地,猛地转身看向阶下刚才问话的官员,眼神冷得像冰:“陛下圣心独运,岂容尔等妄议?春耕事宜,按原议推行!”
“臣等遵旨!” 众人的声音整齐了许多,刚才还飘着的眼神,此刻全低了下去,多了几分敬畏。
没人看见,乾元殿的密道里,沈静姝刚踏出传送阵,喉头就涌上一股腥甜。她死死咬着牙,把淤血咽了回去,指尖的星符还在发烫 —— 那是曦儿的气息,像团小火焰,暖得她心口发颤。
“娘亲!” 曦儿扑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脸蛋蹭着她的衣襟,“曦儿好想你,星符都不亮了……”
沈静姝抱着女儿软乎乎的身子,才觉着力气都回来了些。可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发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冰。她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目光穿过殿门,望向皇城之外的天际 —— 那里的星象有些乱,像有场风暴正在酝酿。
萧逸尘跟在后面进来,见她脸色发白,刚要说话就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她抱着曦儿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摸着女儿的脸,声音放得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星政院即刻彻查京中流言,散播者,按谋逆论处。”
“是。” 萧逸尘躬身应下。
曦儿仰着小脸看她,小手摸着她的下巴:“娘亲,你是不是疼呀?曦儿给你吹吹。”
沈静姝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可眼神却冷了下来。她知道,碎星带的那一击,不过是个开始。古神不会善罢甘休,京里的老鼠也不会停下啃噬的牙。她低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在心里轻轻说:曦儿,娘亲不能休息,娘亲要护着你,护着这万里星河。
夜色渐浓,乾元殿的灯又亮了起来。沈静姝哄睡了曦儿,独自坐在案前,指尖划过星图上碎星带的位置,那里的红点还在闪烁。归墟印在她心口轻轻跳动,带着点寂灭的凉意,却也多了丝沉稳的力量。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要开始。而她,必须站在最前面,像当年萧煜护住她那样,护住这片她深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