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姝的回归,如同一枚陨星投进寒潭,表面涟漪转瞬被乾元殿的森严压平,潭底的浊流却翻涌得愈发猛烈。她并未即刻临朝,只传下口谕,称闭关精进需稳固境界。殿檐下的鎏金铜鹤灯昼夜不熄,星髓石地砖漫着冷光,连风都被外层三重禁制滤去了声响 —— 除萧逸尘与掌印太监苏瑾,再无人能踏入这方禁地三尺之内。
可那日传送阵启封时泄出的气息,早成了捅破窗纸的针。那是种掺着碎星带寒气的虚弱,寂灭意韵像蛛丝般缠在帝王威仪上,连殿外值守的星阁弟子都察觉不对:往日陛下的星力如朗月悬空,如今却像蒙了灰的灯,在殿宇深处时强时弱地晃着。这无声的破绽,让暗处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陛下怕是在碎星带受了重创。”
腊丸裹着密信,顺着暗渠淌进林府偏院;茶馆雅间里,青瓷杯磕出三轻一重的暗号,话只说半句便转了话题。林阁老虽被软禁,他的门生却借着 “春耕巡查” 之名,在各州府旧部间串联。那些曾因萧煜清剿而蛰伏的旧族,更如冬眠的毒蛇嗅到了暖意,暗地擦拭着尘封的星纹令牌。
朝堂的空气渐渐凝成了冻住的粥。奏对时,官员们垂首的弧度愈发标准,眼角余光却总往乾元殿方向瞟。首辅敲断了七块玉笏,南方水利款仍卡在州府的文书堆里 —— 新任户部尚书亲赴漕运司督办,却只见账册上的星纹印章模糊不清,管事们捧着破损的船运图哭诉:“昨夜突遭瘴气,连人带册都受了惊。” 明摆着的敷衍,偏挑不出错处。
更阴毒的风,往乾元殿深处吹去。
国子监的老儒抚着胡须叹 “帝星异象多生波折”,勋贵内宅的锦绣屏风后,手帕绞着 “牝鸡司晨终难长久” 的私语。流言像沾了归墟瘴气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沈曦:
“公主出生时星辉冲霄,本该是储君之兆,偏生投了女身……”
“陛下归来后气息诡谲,莫不是被稚子命格冲了?”
“星寰基业三千年,哪曾有过幼主临朝的先例?”
这些话顺着暗卫的耳线,一字不落地飘进乾元殿。殿内药香混着星辉,沈静姝半倚在铺着星绒软垫的软榻上,脸色仍带着病后的瓷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榻边的星髓石栏杆。萧逸尘垂首禀报的声音停在 “幼主难扶” 四字时,她眼底骤然掠过寒芒,栏杆上竟凝出层薄霜。
“跳梁小丑,也配论朕的女儿?” 她声音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带着碎星带的凛冽,“朕还没死,他们就急着替这江山选主子了。”
萧逸尘右手虚握成刀,在颈侧虚划 —— 那是星阁清理叛党的暗号:“臣已查清流言源头,只需一道密令……”
“不必。” 沈静姝抬手打断,指节因用力泛白,“刚清过的朝堂经不起再流血。何况,藏在泥里的老鼠,总得引出来才好打。” 她望着帐顶流转的星纹,眸色深沉,“朕要的不是暂时的安稳,是能护得住曦儿的铁桶江山。”
萧逸尘心头一震。他终于明白,陛下是要借着这股暗流,筛出所有藏在暗处的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