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那几块沉甸甸、泛着银光的龙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谢谢恩人!谢谢恩人!老天爷保佑您。孩子有救了!有救了。
站在八仙楼破败的门前,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竟让我生出一瞬间的恍惚。这温度,这光线,依稀与我几年前初到宛南那日有些相似。那时虽也前途未卜,但心中总有一股闯荡江湖的锐气,而如今,锐气犹在,却被这满目疮痍的现实磨去了不少棱角,添了几分沉郁。
目光越过残破的屋檐,落在远处城墙那座孤零零的鼓楼上。它依旧矗立,只是彩绘剥落,钟鼓无声,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冷眼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凋零。物是人非,莫过于此。心头那股寻找故人却扑空的失落,与这破败景象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就在我对着鼓楼出神之际,一个带着浓重宛南口音、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这位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家娃儿,已经两天没沾米粮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面色焦黄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棉袄,上面满是污渍和破洞,一条腿似乎有些不便,微微跛着,依靠着一根粗糙的木棍支撑着身体。他眼神浑浊,带着底层人特有的那种卑微的乞求与绝望。这样的场景,自我踏入这宛南地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如同背景音一般无法忽略。
我虽怀揣足以让寻常人家过上几十年富足生活的钱财,却也深知个人之力,难救天下众生之苦。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遇见时,略尽绵薄之力,求个心安罢了。
没多言语,我从怀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龙洋,递了过去。
那难民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运,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磕头。我眼疾手快,在他膝盖即将触地之前,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入手处,只觉得臂骨嶙峋,几乎没什么肉。
不必如此,我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麻木或隐约投来关注目光的流民,小声些。
她抬起头时,浑浊的泪水顺着蜡黄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地上的灰尘,留下两道泥痕。
我不忍再看,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沉重的感激,在她那带着哭音的千恩万谢尚未清晰传来时,便已转身,快步下了楼,几乎是逃离了这座充斥着破败、绝望与微弱希望的八仙楼。
走出门外,阳光有些刺眼。我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胸口的闷堵却并未减轻分毫。
胡三爷不知所踪,八仙楼已成难民窟。这宛南城,给我的第一个惊喜,便是如此的彻骨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