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钟声刚过正午,了尘大师领着沈少卿走进禅房。窗台上的盆栽修剪得整整齐齐,青瓷瓶里插着两枝带着晨露的腊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沈少卿身上的墨香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这是阿武当年送我的砚台。”了尘大师从佛龛下取出一个端砚,砚台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一角还留着个小小的“武”字。“他总说,我写经的字太瘦,得用重墨才撑得住,特意跑遍肇庆给我寻来的。”
沈少卿轻抚砚台,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仿佛能看见三个年轻将士围坐案前,一个挥毫,一个研墨,一个笑着抢过砚台说“让我试试”的模样。
“户部尚书克扣的军粮,当年多是拨给西北驻军的。”了尘大师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这里写的‘秋粮三千石’,实际只到了一千石,剩下的全被他转卖给了粮商,那年冬天,西北冻死、饿死的士兵,足有一个营。”
他的手指在字迹上重重划过,指节泛白:“阿力就是在那场雪灾里没的,他把最后一块干粮给了伤员,自己冻毙在哨卡上……柳老弟总说,是我们没护住彼此。”
沈少卿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明白柳员外为何执着于这桩案子——那些数字背后,是一条条人命,是不该被遗忘的牺牲。
“大师,您愿意随我回京作证吗?”沈少卿问道,语气里带着敬重。
了尘大师望着窗外的寒山寺塔,钟声从塔顶传来,震得窗纸微微颤动。“二十年来,我每日敲钟,以为能敲散心魔,却总在午夜听见阿武和阿力喊我‘快跑’。”他转身,从佛像后取出一件褪色的铠甲,甲片上还留着箭痕,“这是阿武的甲,我带它来寺里,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让它亲眼看见奸佞伏法。”
“我去。”了尘大师的声音带着钟声般的厚重,“不是为了功名,是为了让这钟声,能真正安息那些亡魂。”
就在此时,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沙弥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了尘师父,山下有位自称‘陆千户’的人求见,说有急事找沈先生。”
沈少卿拆开密信,脸色骤变。信是陆千户写的,说户部尚书已察觉风声,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不仅派人截杀前往京城的证人,还污蔑沈少卿勾结乱党,意图颠覆朝纲。
“他要动手了。”沈少卿将密信递给了尘大师,“看来我们得换条路回京。”
了尘大师看完信,反而笑了:“早料到他会狗急跳墙。后山有条密道,是当年寺院躲避战火时修的,能直通运河码头。”他取下墙上的念珠,扯断绳线,露出里面的细铁丝,“这是阿力做的,他说关键时刻能开锁。”
三人立刻收拾行装,了尘大师披上那件旧铠甲,虽显笨重,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沈少卿将账册和玉佩贴身藏好,跟着了尘大师往后山走去。
密道入口藏在一座废弃的塔林里,一块刻着“往生”二字的石碑是机关。了尘大师转动石碑,地面缓缓裂开,露出陡峭的石阶,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