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家里的年味如同发酵的面团,迅速膨胀、弥漫开来。贺兰英经营的超市迎来了年前最疯狂的采购潮,人流量是平日的数倍,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龙几乎没断过。她和店员们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难得。陈诚自然也成了“免费劳动力”,帮着维持秩序、搬运货物,切身感受到了实体零售业在年关的澎湃活力。按照母亲定下的规矩,超市会在初一至初四休息四天,初五正式开门营业,这在本地的同行里已经算是给员工放了长假,不少超市只歇业初一初二两天。
越是临近年关,家族团聚的氛围也越是浓厚。今年,陈诚的二叔一家和三叔一家都明确表示要回来过年,这让爷爷奶奶格外高兴。
二叔陈向党在省城的矿务厅担任副厅长,是实权派的二把手,平日里公务繁忙。二婶周百秀在省城一所中学当老师,为人温和。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陈建比陈诚小两岁,正在省城读高中,女儿陈丽年纪更小些,刚上初中。在那个计划生育严格执行的年代,能有两个孩子,算是赶上了特殊政策的尾巴,或者说,自有其门路。
三叔陈向军也在腊月二十九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一身便装也难掩军人挺拔的气质,在南方某个军区担任领导职务,具体职位他不细说,家里人也默契地不多问。三婶尚满蓝是军区医院的军医,知性干练。他们的女儿陈丹和儿子陈勇,同样凑成了一个“好”字,也算是巧妙避开了最严格的生育限制。用陈诚老妈私下的玩笑话说:“再晚几年,你们这几个小的,想多要个伴儿都难喽!”
大年三十一大早,陈诚一家四口就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驱车赶往乡下老宅。等到下午,二叔三叔两家人也相继抵达。顿时,平日里只有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居住的偌大老宅,充满了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和大人们的寒暄笑语,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爷爷奶奶看着这满堂儿孙,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里都洋溢着满足。爷爷陈百顺今年虚岁七十一,奶奶冯冬梅也六十多了,精神头都还很好。退休后,他们多半时间住在乡下这老宅里,图个清静自在,偶尔也会被二叔、三叔接去省城或部队住一段时间,但用爷爷的话说,他最乐意去的还是三叔那边,因为“那是老部队,有感情,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兵,心里就舒坦”。
陈诚曾听父亲提起过,爷爷退休时,组织上原本安排他去条件更好的干休所疗养,还提出配警卫员,但都被老爷子一口回绝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要那些排场干什么?有手有脚,回自己家种点菜、养养花,比什么都强!”他如今的退休金不低,却过得极为俭朴,用父亲的话说,“老爷子是把大部分钱都悄悄攒着呢,说是怕哪个孙子将来不听话,或者遇上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他也看明白了,这社会变得快,跟他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得多给后辈留点底气。”
傍晚,象征着团圆丰盛的年夜饭在堂屋的大圆桌上隆重开席。十四口人围坐,还是小辈们都没成家的情况下,已然是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爷爷奶奶坐在主位,看着儿孙绕膝,听着满屋的喧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陈诚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本地现象。在吉安这一带,无论你在外面多么风光,是当了官还是发了财,或者在城里买了多好的房子,一到年三十,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往乡下老家跑。城里反而会变得空荡许多,尤其是初一初二,几乎成了空城。仿佛只有回到这承载着祖辈记忆的村庄,回到这栋老宅,贴上春联,燃放鞭炮,这年才算过得完整,这根才算没有断。
今年手头宽裕,陈诚早早就订购了一大车各式各样的烟花。吃完年夜饭,天刚擦黑,他就在院子里带着弟弟妹妹们开始“燃放盛宴”。璀璨的礼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映亮了老宅的青砖灰瓦,也映亮了孩子们兴奋通红的小脸。手持的“仙女棒”划出道道银光,鞭炮噼里啪啦炸响,浓郁的硝烟味混合着冬夜的寒气,构成了一种独属于中国年的记忆味道。
看着堂弟堂妹们崇拜又羡慕的眼神,陈建率先起哄:“诚哥!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赚了大钱,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啊!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陈丹和陈勇也立刻跟着起哄:“对啊大哥!资助资助我们呗!”
陈诚看着这群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细佬”(小弟小妹),心里一乐,大手一挥,豪气地说:“行啦行啦,不用说了!过年图个高兴!你们每人给我个卡号,我一人给你们转五万块压岁钱!怎么样?”
“五万?!”
“我的天!哥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