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鹤不再多言,只轻轻“哦”了一声,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玉骨扇扇坠。
渡过运河,继续北行。秋意愈深,风物渐显苍茫。沿途村落,时见百姓聚拢,窃窃私语,一见官骑过来,便立刻噤声散去,眼神躲闪。
途中歇马打尖,在一处路边野店。裴远吩咐护卫四下警戒,自己与凌云鹤、钦使同桌而坐。店家战战兢兢端上饭食,粗粝不堪。
钦使略动了几筷便停下,面露矜持之色。裴远则军旅习惯,大口吃喝,毫无芥蒂。
凌云鹤吃得慢条斯理,目光却落在那店家惶恐不安、不时偷眼打量他们尤其是那些缇骑的脸上。他放下筷子,忽然温和开口:“老丈,近来左近可还太平?”
那店家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中陶壶,连声道:“太平!太平!官爷们在此,自然是太平的!”
“哦?”凌云鹤语气依旧平和,“可我方才听邻桌客商言道,前日似乎有官差在附近追拿什么逃犯?动静不小?”
店家脸色唰地白了,偷眼觑了一下裴远和钦使,嘴唇哆嗦着:“没……没有的事……小老儿没听说……官爷们慢用,灶上还烧着水……”说着,几乎是小跑着退回了后厨。
裴远放下碗筷,看向凌云鹤,目光里带上一丝审视:“凌先生何处听闻有逃犯?卑职并未接到此类公文。”
凌云鹤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半杯粗茶,茶水浑浊,他却不以为意:“随口一问罢了。看来,是那些客商谣传。”他抬眼,迎上裴远探究的目光,唇角似有一丝极淡的弧度,“或许,是这京畿之地,风声鹤唳,连百姓也学会了看人脸色,草木皆兵了。”
裴远一怔,望着对面那双深邃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他忽然觉得,这位被陛下特旨召入京的文官,似乎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官员都不太一样。那份温和从容之下,藏着一种令他这沙场悍将都感到有些莫测的深沉。
钦使在一旁轻咳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凌先生,裴校尉,时辰不早,该赶路了。陛下还在京中等着呢。”
凌云鹤颔首,起身之际,目光掠过店外枯树上停着的一只乌鸦,那乌鸦默然无声,只是用血红色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这一行即将踏入风暴中心的人马。
前路迢迢,京师已在望,那重重城阙之后,等待他们的,是比秋雨更冷的寒意,比疑案更深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