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尔的决绝、狄雷特的顺从、索菲亚的绝望…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可怕,就像很久以前,在印斯茅斯的那间破旧旅馆里,他看到两个异化的渔民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互相撕咬,他们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鱼鳞,牙齿上还挂着对方的血肉——那种“同类相残”的残酷,比任何外神眷族的攻击都更让人心悸。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声音,突然直接在他的意识里响起。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如同直接钻进了他的颅腔,与眉心的格赫罗斯烙印产生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共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思维:“人类的意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蛛网。轻轻一碰,就会碎得一干二净。”
是奈亚拉托提普! 塞拉的指尖瞬间冰凉。他不需要看到任何身影,就能认出这股恶意——那是一种能精准找到人类内心最薄弱之处的力量,不需要直接攻击,只需要放大恐惧与自私,就能让最坚固的团队分崩离析。
“安吉尔为了‘大义’背叛同伴,狄雷特为了自保放弃信念,就连你拼命守护的锚点者,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奈亚的低语带着笑意,那种笑意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恶意,“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守护一群随时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背叛你的人?守护一个注定会因为自身弱点毁灭的文明?” 塞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想反驳,想大喊“不是这样的”,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安吉尔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锚点者,能量手杖上的紫光愈发浓郁,安吉尔转头看向他,一步步走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现在,该轮到你了,塞拉。把银匙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银匙! 塞拉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枚银匙一直贴身佩戴在衬衫内侧,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的,表面刻着古老的符号,边缘因为常年触摸变得光滑。这枚银匙是他从印斯茅斯逃出来后,在父亲留下的旧箱子里找到的,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从“缸中之脑”的虚假中挣脱的证明。此刻,银匙正带着他的体温,安静地躺在掌心,可他却觉得那温度突然变得冰凉,像是在提醒他,这枚银匙也可能成为别人争夺的目标。
安吉尔越来越近,能量手杖顶端的紫光已经照亮了塞拉的脸。塞拉能看到他瞳孔里的疯狂,能看到他平稳的呼吸下隐藏的急促——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让他几乎要相信,眼前的就是真相,安吉尔真的为了混沌之匙背叛了所有人,狄雷特真的为了自保放弃了信念。
就在能量手杖的紫光距离塞拉只有一步之遥时,眉心的烙印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如同烧红的钢针钻进颅骨的灼痛! “呃啊!” 塞拉痛得闷哼一声,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泛起层层涟漪。废墟的画面开始扭曲、褪色,安吉尔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般闪烁起来,他的脸一会儿是疯狂的模样,一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像是在两种状态之间反复切换。塞拉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摇了摇头,再睁开时,隔离室的景象已经恢复了原样——洁白的墙壁完好无损,仪器正常运转,全息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依旧平稳,霍克、安吉尔、狄雷特和那些锚点者,全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眉心那股灼痛感还在持续,像是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奈亚精心编织的幻象。 塞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他的指尖死死地攥着胸口的银匙,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混乱的意识稍微稳定了几分。银匙的表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幻象中“安吉尔索要”的压力,硌得他掌心生疼,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泛出了白色。
“塞拉?你还好吗?监测到你的脑电波刚才出现剧烈波动,心率也异常升高。”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摩根教授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塞拉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手,按下了通讯器的应答键,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未平复的喘息:“我没事…摩根教授…是幻象…奈亚的幻象。” “我就担心这个。”摩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奈亚最擅长用‘心饵’攻击——它会找到你内心最恐惧的记忆,然后编织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幻象,目的就是瓦解你的信念,让你怀疑身边的人,怀疑自己坚持的意义。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塞拉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幻象中的画面再次浮现:安吉尔挥出能量刃的瞬间,霍克倒下时的眼神,索菲亚被推下裂缝的尖叫,狄雷特颤抖的双手…这些画面和很久以前在印斯茅斯看到的场景重叠在一起——那些异化的渔民互相撕咬,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人性,只剩下原始的求生欲。那种“同类相残”的残酷,像是一道伤疤,被奈亚再次揭开,露出里面还在流血的伤口。
“是…背叛。”塞拉艰难地开口,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疼痛,“它让我看到…安吉尔和狄雷特背叛了我们,他们把锚点者当成祭品,用来打开罪渊的门…和我在印斯茅斯看到的一样,同类相残。”
通讯器那头传来摩根的叹息声,那声叹息里带着疲惫,也带着理解:“这就是奈亚的目的,孩子。它知道你经历过印斯茅斯的残酷,知道你最害怕的就是身边人的背叛,所以才用这个作为诱饵。别被它迷惑,塞拉,安吉尔不是你看到的那个疯狂的样子,狄雷特也不是那个懦弱的样子,那些锚点者更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没有人会轻易背叛。”
塞拉点了点头,嘴角想扯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理智上,他清楚摩根说的是对的,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是奈亚的阴谋;可情感上,那些画面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像小时候被蛇咬过的人,即使知道眼前的绳子没有危险,也会下意识地避开。他攥紧银匙的力度又大了几分,银匙表面的古老符号在幽蓝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却似乎因为他的动摇,透出一丝黯淡,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暖意。
奈亚的低语还在意识深处回响,像是一道挥之不去的魔咒:“人类的意志是谎言…” 塞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再次摸了摸眉心的烙印。灼痛感已经减弱,却留下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意识,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他知道,这只是奈亚的第一枚诱饵,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陷阱在等着他们——在幻梦境的暗面,在罪渊的深处,在每一个可能动摇他信念的地方。
他握紧了胸口的银匙,那枚冰冷的金属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安慰。他看着全息屏幕上平稳的脑电波,看着窗外隔离室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我不会被你迷惑的,奈亚。就算人类的意志有弱点,就算信任会被考验,我也不会放弃。”
只是他没注意到,掌心的银匙表面,那些古老的符号,似乎因为他的动摇,微微闪烁了一下——不是共鸣的微光,而是一种如同叹息般的、微弱的黯淡。奈亚的第一枚诱饵,已经在他心里,悄悄埋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只等着在某个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