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微的动摇,如同火星溅入干草堆,瞬间被王掌柜捕捉到。他心下一惊,意识到简单的斥责已无法完全压制这异端的思想。必须将事态升级,必须将这个危险的年轻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乱响,随即站起身来,不再仅仅针对阿卯,而是转向整个茶馆里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脸上堆砌出悲愤与忠诚交织的夸张表情,声音拔高到近乎嘶喊:
“诸位乡亲!老少爷们都来评评理!”他手臂挥舞,仿佛在主持一场公审,“我们江东,上有吴侯英明神武,下有文武百官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之安宁,我等方能在此安稳喝茶谈天!这是何等不易的福分!”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脸色苍白的阿卯,如同指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可此等妄人!非但不念君恩,不体恤时艰,反而在此公然鼓吹黄巾乱党,心向赤火邪说!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王掌柜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顶精心准备的、足以压死人的大帽子,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的恐惧煽动:
“你们想想!他今日能觉得黄巾好,明日就能觉得赤火更好!他今日在此妖言惑众,明日就敢引赤火入寇!等到那些要‘均平’的怪物打过来,毁我等家园,夺我等产业,断我等生路! 届时,我等今日之安宁,将尽成泡影!”
他环视着被他话语惊住的众人,一字一顿地,将“叛徒”的标签狠狠砸下:
“此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是我江东之叛徒也!”
“叛徒”二字,如同毒箭,瞬间射穿了茶馆里原本还有些摇摆的氛围。
“对!叛徒!”
“吃里扒外的东西!”
“怪不得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群情瞬间被点燃,被煽动起来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潮水般涌向阿卯。先前那几个可能觉得阿卯有道理的人,此刻也闭紧了嘴巴,甚至为了撇清自己,也跟着大声斥责起来。“不识好歹”、“破坏和谐”、“居心叵测”的骂声此起彼伏。
阿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这片“平叛”的声浪中。他看着那一张张或因恐惧、或因愚昧、或因投机而扭曲的面孔,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输掉的,不是一场道理的辩论,而是一场权力的碾压。
妥协派们通过最恶毒的污名化——“叛徒”,成功地制造了群体对立,将阿卯孤立为全民公敌。他们用这种语言的暴力,轻松地扼杀了刚刚萌芽的、敢于质疑现状、追求更公平未来的思想。
茶馆最终在王掌柜“胜利”的目光和众人“同仇敌忾”的喧嚣中恢复了“和谐”的表象。
只是这和谐,建立在一种无形的恐怖之上,建立在将所有异见都定义为“背叛”的暴力逻辑之上。阿卯的沉默,并非认输,而是将这冰冷的现实,深深地刻入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