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江陵城。
昔日商贾云集的码头,如今虽已插上赤火的旗帜,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一种新旧交织的复杂气息。
店铺大多重新开张,但掌柜们的眼神里,少了些往日的热络,多了几分审慎的打量和隐藏得很深的疑虑。
市集上,赤火合作社设立的公平秤和公示价格牌旁,总有窃窃私语。
“均平?听着是好,可这买卖还怎么做?利润都限死了……”
“谁知道他们这政策能挺多久?别是把咱们的存货都套出去,回头又变了天。”
“那个赵将军,看着就凶,听说在抓‘投机倒把’的呢!”
一处刚被没收的、原属于勾结曹魏的奸商的货栈前,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
赵将一身戎装,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下兵士将货栈内的布匹、盐铁清点封存。他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怀疑论调,看着几个油滑的商贩在人群中探头探脑,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畏威而不怀德!”赵将对身旁的副将低声道,独眼中寒光闪烁,“跟这些奸猾市井之徒,讲道理不如动刀子干脆!传令,加大巡查力度,凡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一律按《荆州市政暂行条例》严惩!抓几个典型,悬首示众,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他的方法,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截了当,试图用铁腕在最短时间内砸碎旧秩序,建立新规矩。
消息很快传到了北疆。陈烬正在批阅关于荆州经济恢复的报告,看到赵将的请示公文,他放下了笔,沉思片刻,对身边的孟瑶说道:“给赵将回信,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信中,陈烬首先肯定了赵将稳定秩序的急切心情和决心,但笔锋随即一转:
“赵将同志,荆州非我赤火根基之地,民众受旧社会商业习气浸染数十年,其社会存在,长久以来便是私有、投机、竞争。指望换上一块赤火的牌子,人心便能立刻焕然一新,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的怀疑、观望,甚至阳奉阴违,并非天生劣根,而是旧的社会存在在他们意识中打下的深刻烙印。这些旧的社会意识,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滞后性。”
“我们的任务,不是,也不能仅仅依靠强制手段去‘改造’他们的思想。那无异于缘木求鱼,甚至可能激起更大的反弹。”
“我们真正的武器,是我们正在建立的新的社会存在!”
陈烬在信中详细指示:
“第一,立即着手组建荆州第一个大型‘市民生产合作社’,将没收的奸商资产作为启动资本,吸收城市贫民、失业手工业者入股,实行民主管理,按劳分配。让他们亲身参与、亲眼看到一种没有剥削、互助共赢的新生产关系。”
“第二,恢复和扩大官营的百工坊、织造局,以公道价格提供生活必需品,用稳定、优质的商品和价格,逐步挤压投机商人的生存空间,让市民从切身体验中认识到新经济模式的优越。”
“第三,尽快建立并运作‘江陵市民议事会’,吸收诚实的商贩、工匠、市民代表参与市政管理,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如何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如何管理自己的城市。”
最后,陈烬强调:
“耐心引导,让事实说话。 当新的公有经济和民主管理,作为一种更稳定、更公平、更有希望的社会存在,真切地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成为他们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时,旧的意识坚冰自然会逐渐消融。”
“记住,我们塑造的是新人,不是用鞭子驱赶的羊群。这个过程必然艰难、漫长,但这是唯一可靠的道路。”
赵将收到回信,反复阅读了数遍,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收起了那份准备严惩的名单,转而召集干部,开始按照陈烬的指示,全力推动合作社的筹建和议事会的选举工作。
起初,响应者寥寥,市民们大多抱着怀疑的态度观望。但当第一个合作社的社员第一次凭自己的劳动分到了实实在在的红利,当官营织造局以稳定的价格供应了过冬的棉布,当议事会真的解决了几件困扰街坊多年的污水和治安问题后,坚冰开始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