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工坊轰鸣,大道延伸,机械律动,这一切辉煌成就的背后,陈烬却看到了潜藏的危机:技术的飞跃高度依赖他个人的“先知”与少数匠人的经验,知识的壁垒依然森严。
若不能将推动进步的火种广泛播撒,培养出属于赤火公社自己的、具备科学素养的新一代,那么眼前的繁荣或许只是无根之木。
在《赤火纲领》“打破脑体对立”的号召下,一场旨在让知识产生“裂变”效能的教育革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赤火技术学院”在龙骧谷正式挂牌成立。它没有朱门高墙,其建筑风格与周边的工坊一脉相承,朴实而实用。
学院的教授并非皓首穷经的老儒,而是百工院的骨干匠师、精通数算的社员,甚至陈烬、徐文等人也亲自编写讲义并授课。
课程设置更是惊世骇俗:《算术精要》 取代了经义吟诵,教授的是测量、计算、比例;《格物致用》 讲解杠杆、滑轮、浮力、热功,并与水轮、高炉、锻锤的实际案例结合;还有初步的 《化学识略》 ,介绍物质的变化、燃烧的本质、金属的冶炼原理。
学院的招生对象,首先是各工坊表现优异的青年工人、军队中有培养潜力的基层士官,以及公社里聪慧好学的年轻社员。入学不看门第,只考校基本的理解力与学习的热情。
课堂之上,昔日轮锤的铁匠之子,如今对着黑板上的几何图形凝神思考;曾经只会纺线的女工,此刻在草纸上演算着齿轮的传动比;年轻的士兵则激烈辩论着不同抛射角度对射程的影响。
知识,不再是士族门阀垄断的装饰品,而是变成了劳动者手中改造世界的锋利工具。
这正是“劳动者知识化,知识分子劳动化”理念的生动实践。它旨在彻底打破千年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阶级鸿沟,培养出既能动手实践、又能动脑创新的新一代“工业知识分子”。
这场变革不可避免地引发了思想领域的剧烈冲突。
学院内,一位原本身份低微、因精通机械被破格提拔的年轻讲师,在讲解“力与运动”时,引用了《赤火纲领》中对“天命”的批判,直言“万物运行皆有其理,非关鬼神”。
此论一出,在少数几位被送来“学习观摩”、思想仍固守传统的旧文人中引发了轩然大波。他们愤而斥之为“数典忘祖”、“亵渎斯文”,甚至联名向公社管理层抗议,要求“尊孔读经,以正学风”。
然而,他们的声音在技术学院乃至整个北疆,都显得如此微弱和不合时宜。
评理组明确表态支持学院的办学方向,认为“能造出利国利民之器者为真学问,空谈道德心性者为伪道学”。
这场风波最终以几位旧文人悻悻离去而告终,标志着北疆在教育领域与旧传统实现了彻底的思想决裂。
与此同时,赤火公社大力推行扫盲运动。
简化版的《赤火纲领》、《生产安全条例》、《基础算术》被编成小册子,在工坊、军营、公社的夜校和识字班中广泛传授。
要求所有社员,无论男女老幼,必须在一定期限内认识一定数量的常用字,掌握基础运算。
北疆这股强劲的“实学”风气与人才选拔的唯才是举,如同磁石般,开始吸引曹魏境内那些郁郁不得志、对空谈玄理感到厌倦的寒门士子与底层工匠。
他们或通过秘密渠道,或冒险穿越边境,前来投奔。
一位原曹魏境内不得志的工匠在抵达龙骧谷,看到技术学院内热火朝天的学习景象后,激动得热泪盈眶:“此地,方是吾辈用武之地!”
人才的北流加剧,进一步掏空着曹魏的根基,也让曹操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与陈烬之间的竞争,已然从军事、经济,延伸至最核心的人才与教育的争夺。
他试图模仿,开办类似的“官营工坊”和“技校”,却因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和缺乏科学理论指导,最终只得其形,难有其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