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站在村口最后一棵枯槐下,风从背后推着他,像催促一个不愿启程的人。他未回头,只将母亲枕下的陶罐轻轻压实,那片染血的树叶封在泥胎之中,与胎记同频的微光已沉入陶壁深处。炭笔留在墙上的字迹干了,半袋干粮压在药匣底下,门框上那道刻痕是他幼年量身高的旧印,如今再看一眼,便转身走入雪线之外。
山势自此处陡起,不再是昨夜逃亡时的缓坡荒林。脚下泥土泛紫,踩上去有黏腻回弹之感,如同踏在腐肉之上。玉佩贴着胸口,随呼吸微微发烫。他取出拼合后的地图,兽皮与墨玉严丝合缝,山脉走势如活物般在幽蓝光晕中流转,三处红点静默燃烧,其中一点正对前方雾障重重的峡谷入口。
他割破指尖,血珠滴落玉面,瞬间被吸尽。
心音响起,不带情绪,却如铁律降临——
“天脊山脉深处有本源碎片。”
声音落下,胎记骤然一热,仿佛血脉被某种古老力量唤醒。他闭眼片刻,再睁时目光已定。这不是选择,是命格牵引下的必然行进。
踏入主脉的第一步,空气骤然沉重。雾气由灰转紫,弥漫出腐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吸入一口,喉间便如砂纸摩擦。他咬破舌尖,痛感刺穿昏沉,随即运转《崩山拳谱》所载闭气诀,气息沉入丹田,鼻腔微阖,仅以唇缝换气。每一步都放得极慢,脚掌贴地而行,避开那些泛着油光的湿泥坑——那里淤积着不流动的暗浆,表面浮着细小气泡,破裂时逸出淡紫色烟缕。
林木渐密,枝干扭曲如挣扎的手臂,树皮剥落处露出黑褐色内层,像是烧焦的骨骼。他靠在一株巨树后调整呼吸,忽然察觉左腿外侧一阵刺痒。低头看去,裤管边缘已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三道浅痕,正缓缓渗出紫黑色血珠。
他未动,只将目光投向地面。
三尺外,泥土轻微隆起,一只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指节僵直,指甲尖锐如钩,缓缓转向他的方向。那不是普通的骸骨,关节处缠绕着紫雾凝成的筋络,腕骨上刻着模糊符纹,与腰牌上渗出的黑雾符文似有共鸣。
他退步横移,右足蹬地发力,一记低扫拳轰向骨手根部。拳风撞上白骨,发出金属交击之声,指骨碎裂飞溅,但断口处立刻涌出更多紫雾,新的指节正在重组。
又一只骨手从身后突袭,他旋身避让,肩头擦过冰冷指爪,粗布衣衫撕裂。紧接着左侧、右侧、前方,六只骨手同时破土,呈环形包围之势。他背靠巨树,双拳收于腰际,胎记金光隐现,气血翻涌如熔岩奔流。
可心音未再响起。
他明白,这一次无人指引。
骨手再度扑来,他低吼一声,双拳齐出,使出“崩山断岳”式,劲力贯于肘尖,震碎两根腕骨。可余下四只迅速合围,其中一只猛然缠上左踝,寒意顺血脉上窜,小腿肌肉瞬间麻痹。他猛踢树干借力挣脱,落地时不稳,单膝跪地,伤口紫斑已蔓延至膝盖。
雾更浓了。
视线不过五步,耳边响起细微刮擦声,来自四面八方的泥土之下。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整片毒瘴林的地底,恐怕埋着无数这样的邪祟残骸,受某种禁制驱使,专猎闯入者。
他喘息加重,肺腑如被火燎,闭气诀只能延缓毒性侵体,无法根除。必须前行,不能停。
他强迫自己站起,左手紧握玉佩,右手按住伤腿,用拳锋划破皮肉,鲜血流出,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记得老猎户说过:“伤处见血,毒随血出。”但这不是普通毒素,而是糅合了死气与诅咒的秽物,若不及时清除,连经脉都会腐化。
他继续向前,步伐踉跄,每走一步,都有骨手破土阻截。他不再硬拼,改用巧劲闪避,借树影遮掩身形,利用地形周旋。一次跃起避让时,他发现高处树枝上挂着半截朽烂的绳索,末端系着一块残破布条,上面依稀可见“天衍”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