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捷报,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被信使狠狠摁在了熙和元年的朝堂之上,瞬间青烟冒起,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
当那份详细得近乎残酷的战报被枢密院官员用颤抖的声音宣读完毕时,垂拱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灵寿伯谢玄,主导以腐尸引发瘟疫,致使吐蕃邈川城化为死域,主力尽丧,元气大伤,至少十年无力东顾……字字句句,都带着血与疫病的腥臭。
“妖孽!此乃妖孽行径!”首相韩章率先爆发,老臣痛心疾首,几乎捶胸顿足,“陛下!太后!谢玄此人,心如蛇蝎,手段之酷烈,亘古未见!此非战功,实乃滔天罪孽!利用瘟疫,戕害生灵,有违天和,背弃仁德!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若容忍此等行径,与蛮夷何异?四方藩国将如何臣服?史笔如铁,后世将如何评说陛下与太后?清誉扫地,国本动摇啊!老臣恳请,即刻将谢玄锁拿回京,明正典刑,以谢天下,以正视听!”
“臣附议!”
“韩相所言,乃堂堂正论!谢玄不除,国无宁日!”
“此风绝不可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清流御史、言官们群起而攻之,唾沫横飞,引经据典,将“天道”、“仁政”、“华夷之辨”的大帽子一顶顶扣下来,仿佛不杀谢玄,大周立刻就要国将不国。珠帘之后,曹太后的声音也带着冰冷的寒意传来:“韩相公与诸位爱卿所言,深合哀家之心。皇帝,此例绝不可开!谢玄之行,人神共愤,必须严惩,以彰显朝廷秉持仁义之决心!”
面对这汹涌的舆情和太后的明确表态,新帝赵宗全面沉如水,禹州一系的官员们虽心有不忿,却一时被这道德大棒打得有些难以招架。
就在此时,一个清越而沉稳的声音,清晰地打破了几乎一边倒的声浪:
“陛下,太后,韩相公,诸位同僚,臣,任长卿,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最年轻的紫袍大臣身上。只见任长卿稳步出列,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他先是对御座和珠帘躬身一礼,继而转向韩章等反对派大臣,不卑不亢地开口:
“韩相公忧国忧民,坚守圣人之道,长卿敬佩。”他先礼后兵,随即话锋陡然一转,“然,相公之言,请恕长卿不敢全然苟同!”
“哦?”韩章白眉一掀,冷声道:“任学士有何高见?莫非认为谢玄此等灭绝人性之举,还是功臣不成?”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任长卿,看他如何为那“毒士”辩护。
任长卿朗声道:“高见不敢当,长卿只想请问韩相公与诸位言官几个问题。第一,吐蕃趁我国丧新立,兴兵犯境,屠我边民,掠我财货之时,可曾讲过半分仁义?可曾顾及过天和?”
他不等回答,继续逼问,声音提高,带着强大的感染力:“第二,我军困于高原天险,将士因‘气疾’成片倒下,非战而殁者远超阵亡之数!粮草不继,军心浮动,若长久僵持,一旦溃败,吐蕃铁蹄长驱直入,我西南千里疆土,亿万黎民,将面临何等浩劫?届时,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难道就符合‘天道仁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