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传胪,金榜题名,紧接着便是最为风光热闹的环节——跨马游街。
这一日,东京城内万人空巷,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酒楼茶肆的临窗位置更是早被抢订一空,其中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名门闺秀,翘首以盼,欲一睹新科进士,尤其是那前三甲的风采。
锣鼓开道,仪仗先行。在宫廷侍卫和礼官的前呼后拥下,三匹头戴红缨、披红挂彩的高头骏马缓缓行来。
端坐于最前方马上的,乃是今科状元。只见他约莫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清癯,蓄着短须,神情端肃,虽努力维持着威仪,但眼角的细纹与略显沉稳的气质,无不昭示着其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艰辛与沉淀。他微微向两侧颔首,接受着百姓的欢呼,姿态标准却稍欠了几分少年人的飞扬。
紧随其后的榜眼,年纪与状元相仿,体态稍显丰腴,面庞圆润,笑容可掬,不断向四周拱手作揖,显得更为亲和些,但那眼底深处的疲惫与终于得偿所愿的感慨,同样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而当探花郎任长卿的身影出现时,整个长街的气氛仿佛被投入热油的冰块,瞬间炸裂开来,欢呼声、惊叹声陡然拔高了数个调子。
无他,只因这探花郎实在太年轻了!
他身着一袭绯红罗袍,腰束金带,头戴三枝九叶的进士冠,跨坐于白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如玉琢般清俊非凡。与前方两位年长的前辈相比,他恰似一轮跃出云海的朝阳,光芒清冽而耀眼,那份鲜活的、未经世事过度磨砺的风华,几乎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快看!探花郎!” “天呐!好生年轻!好生俊…呃还行!” “这便是那任探花?果真年轻!” “虽说比不上潘安宋玉但胜在年轻,据说今科一甲中这名探花郎是最年轻的。”“对对对,我还听说有的都快五十出头了呢!。”
两侧楼阁之上,惊呼声、娇笑声此起彼伏。许多大胆的未出阁女子,早已备好了香囊、手帕、甚至是新鲜的花瓣,此刻毫不吝啬地向他抛洒而去。
“探花郎!接我的香包!” “任公子!看我这里!”
香风阵阵,帕影翻飞,五彩缤纷的物件如同雨点般落向任长卿的方向。更有甚者,激动得险些从窗边跌落,引得一阵惊呼。
然而,面对这足以令任何年轻男子心旌摇曳、虚荣心极度膨胀的场面,任长卿却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前方两位前辈的背影,心中那点关于名次的疑虑再次微妙地浮动了一下。放眼望去,同榜进士之中,竟大多都是三四十岁往上的年纪,如他这般未及弱冠便高中一甲的,凤毛麟角。这更衬得他这“探花”之位,有些格格不入的突兀。
至于那些倾泻而来的热情与爱慕,他更是心如止水。那些香帕绣囊,未近他身,便被随行的侍卫和热心(或者说嫉妒)的百姓挡开或接去。他端坐马背,目不斜视,唇线微抿,俊美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透着一股与这热闹场景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淡然。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扫过人群的间隙,会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他在寻找盛家的人,或者说,寻找那一抹可能出现在某个窗口的、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