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卿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这少年洗净尘垢后显露的清秀面容和那双沉淀苦难却未熄灭光亮的眼睛,确实与周围麻木的“货物”不同。他声音平淡,带着上位者天然的疏离:“报上名来,籍贯年岁,有何所长?”
少年身体微绷,但依旧努力挺直瘦弱的脊梁,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禀公子,小的叫王鹏,扬州人氏,今年13岁。读过几年书,会写字、认字,也懂一点算筹。”
“哦?” 任长卿眉梢微挑,似有一丝意外,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看你谈吐,倒不似寻常流民,亦非犯官之后,怎会流落至此?”
谢玄站在一旁,也带着疑惑看向王鹏。这小子虽然狼狈,但言语间那份知书达理的痕迹是抹不掉的,又是本地人,怎会沦落到牙行?
王鹏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任长卿和谢玄的方向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清晰:
“禀公子,小的…本是商贾之后。家父尚在时,曾为小的延请先生,教授过几年诗书算学。” 他顿了顿,眼中悲色难掩,“奈何…家父经商不慎,遭逢大败,家业尽毁…最后…不知所踪。家母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小的…小的为筹措汤药之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只得将自己抵押给牙行,换了些银钱…只盼能救母亲一命…”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刻骨的无力感,“没成想…母亲终究…药石难医…撒手人寰…小的…小的身负债务,别无他法,只能…将自己卖身牙行…以偿所欠。” 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呜咽,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谢玄听得心头一紧,一股强烈的同情涌上。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拍了拍王鹏瘦削的肩膀,温言安慰道:“唉…小小年纪,竟遭此大难…真是…苦了你了。”
任长卿的目光却在王鹏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故事听起来合理,但那份“商贾之后”、“读过书”的矜持与此刻的卑微形成的反差,以及扬州本地人却无亲族依靠的疑点,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麻烦,是他最不愿招惹的东西。
谢玄已被王鹏的经历打动,又见任长卿沉默不语,便主动上前一步,对着那刚才被阿宝震慑、此刻正惴惴不安的牙人问道:“王鹏的身契,多少钱?我买了!”
牙人眼珠一转,看这位“郎君”似乎心软好说话,又见他与那位气势不凡的郎君关系亲近,顿时起了贪念,堆起谄媚的笑容,狮子大开口:“哎哟!这位郎君您真是慧眼识珠!这小子识文断字,模样也周正,在咱们这儿可是抢手货!这样,小的给您个实在价,八十两!您看……”
“八十两?!” 谢玄刚想点头答应,话还没出口,就被身后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拉住了胳膊!
是阿宝!
阿宝一步跨到谢玄身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将谢玄护在身后。他那张向来沉默的扑克脸上此刻布满寒霜,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牙人,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
“腌臜泼才!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欺我家公子仁厚,坐地起价,敲诈勒索?!”
他声震屋瓦,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牙人脸上,指着王鹏,厉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