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韩老?!”林陌前冲的身形被那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硬生生阻住,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叹息之墙。他猛地转头,赤红与银光交织的疯狂眼眸死死盯住那道虚幻的残魂,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暴怒的质问,“让开!清玥在
“救?你拿什么去救?!”韩老的残魂剧烈波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与悲怆,冰蓝色的魂火灼灼地盯着林陌,“看看你自己!道基尽碎,元婴濒溃,本源精血枯竭!连站着都是勉强!再看看那道裂缝后面是什么?!”
韩老的残魂指向那被星轨阵图勉强堵住、依旧在顽强喷吐着灰败剑气的空间裂缝,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忌惮:“归墟剑冢!那是天道的坟场!是万道终结之地!是连真仙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忌绝域!那里充斥着葬灭一切的‘归墟剑气’和‘天道死气’!别说你这残破元婴,就是真正的炼虚大能,踏入其中,道则也会被侵蚀,肉身也会被消融,神魂也会被那无尽的死寂与剑怨同化,最终成为那剑坟之上…又一柄断裂的墓碑!”
“那又如何?!”林陌嘶声咆哮,赤红的右眼流下粘稠的血泪,混合着淡金的神魂碎屑,在冰冷的脸上蜿蜒出凄厉的痕迹,“清玥为我燃尽剑魄!剜心斩枷!没有她,我林陌早已死在青石村,死在问道仙门,死在葬道大阵之中!如今她残魂坠入绝地,受那锁链灼魂之苦!你让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如何能在这冰冷的世上独活?!”
他猛地一指自己疯狂闪烁的时之银瞳:“我看见了!韩老!我亲眼看见!她被锁链缠身,拖向黑暗!她在看着我!她在等我!!” 林陌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破碎的道基,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中的疯狂却如同燎原之火,愈烧愈烈,“让开!否则…休怪弟子…不敬!”
狂暴的混沌煞气混合着残存的时空之力,不受控制地从他残破的躯体中爆发出来,冲击着韩老布下的九宫星轨锁空阵。阵图上的幽蓝星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你…你这孽徒!”韩老的残魂气得剧烈颤抖,虚幻的手指指着林陌,冰蓝色的魂火跳跃着愤怒与极致的痛惜,“你以为老夫愿意拦你?!你以为老夫愿意看着苏丫头沉沦归墟?!她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她的剑道天赋,她的心性,老夫比你更清楚!她选择为你焚魄,是她的道!是她心甘情愿!她最后将那缕剑魄本源藏入你元婴,不是为了让你今日冲进归墟送死!是为了给你留下最后一线生机!一线重聚她魂魄的希望!”
韩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狠狠撞入林陌疯狂的神魂:“你现在冲进去,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成为归墟剑冢里两座挨着的墓碑,还能做什么?!你的命,是苏丫头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换回来的!是风雪关月瞳那老小子用残魂自爆给你争来的!是老夫这缕残魂拼着彻底消散也要护住的!你林陌的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你肩负着混沌钟的因果!肩负着对抗深渊的使命!更肩负着…把苏丫头从归墟里带出来的唯一希望!你若死了,苏丫头最后那点寄托在你元婴里的本源,也就彻底断了根!再无重聚之日!你这是在辜负她!辜负所有为你牺牲的人!”
“希望?希望在哪里?!”林陌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抠进冰面,指甲崩裂,鲜血淋漓。他抬起头,血泪混合着冰屑模糊了视线,疯狂的眼神中透出无边的绝望,“道基碎了!元婴快散了!深渊污痕在侵蚀混沌钟!我连站着都困难!你告诉我…希望在哪里?!归墟就在眼前!她在!等到那点本源印记彻底熄灭?!”
他染血的双手猛地捶打着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炼虚?!哈哈…炼虚!韩老!你看看我!我连元婴都保不住!拿什么去炼虚?!等我炼虚,她早就被那归墟彻底吞噬,连一点残渣都不会剩下!纵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永堕无间…我也要下去!把她抢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林陌的咆哮如同绝望的困兽最后的嘶鸣,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他周身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淡金色的神魂火焰混合着银色的时砂之光,如同最后的薪柴,从他龟裂的皮肤、七窍之中喷薄而出!眉心伤口的混沌精血流淌得更快,身下的金砂冰花急速蔓延,连成一片凄艳而绝望的花海。
他染血的双手再次抬起,指甲翻卷,骨节凸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韩老残魂布下的九宫星轨锁空阵!这一次,他不再顾忌反噬,不再顾忌生死,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一点——撕开这最后的阻碍,踏入归墟!
“孽障!你给老夫…清醒一点!”韩老的残魂发出一声悲愤到极致的怒吼。
眼看林陌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就要强行破阵,与韩老残魂爆发最直接的冲突——
嗡!!!
林陌识海中,那沉寂的混沌钟虚影,猛地一震!
这一次的震动,远超之前!钟体上那半个残破的铃铛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苍茫、浩瀚、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磅礴意志,轰然降临!
咚——!!!
一声古老、宏大、仿佛能涤荡诸天、定鼎鸿蒙的钟鸣,并非响彻外界,而是直接、蛮横地…炸响在林陌濒临崩溃的神魂最深处!
如同九天惊雷劈开混沌!如同创世神只的当头棒喝!
轰!
林陌所有燃烧的力量、所有的疯狂意念、所有的绝望嘶吼,在这声直击灵魂本源的钟鸣之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凝滞!瓦解!
“呃…”他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赤红与银光交织的疯狂眼眸中,血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巨大力量冲击后的茫然与空白。燃烧的神魂火焰和时砂之光瞬间收敛,眉心流淌的混沌精血也为之停滞。
钟鸣声在他神魂中回荡、涤荡。无数破碎的、混乱的、被疯狂与绝望淹没的画面碎片,在这神圣古老的钟声洗涤下,被强行梳理、压制。
他“看到”了苏清玥焚魄时,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眸深处,刻骨的爱恋与无悔的托付…
“看到”了月瞳长老残魂自爆前,那句“替我们看看那太平人间”的殷切嘱托…
“看到”了韩老陨落时,将毕生阵道感悟化作光点融入他识海的慈祥与不舍…
更“看到”了混沌钟虚影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色裂痕,以及钟灵那近乎透明的、充满担忧与哀伤的灵体…
一股冰冷的、如同醍醐灌顶般的清明,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狠狠攫住了他。
“哇——!”林陌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淡金神魂碎屑的污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就在苏清玥冰冷身躯的旁边。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
疯狂的潮水暂时退去,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冲刷过的、布满裂痕的荒芜沙滩。无边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亿万只蚂蚁,瞬间啃噬上来,淹没了他的意识。
“主…主人!”钟灵带着哭腔的呼唤在识海响起,充满了担忧。
韩老的残魂也瞬间收敛了阵图的力量,虚幻的身影飘到林陌身边,冰蓝色的魂火剧烈跳动,透出浓浓的关切与后怕。那九宫星轨锁空阵并未撤去,依旧牢牢封印着通往归墟的裂缝,但光芒柔和了许多。
“痴儿…痴儿啊…”韩老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痛惜,虚幻的手想要触碰林陌,却又穿了过去,“何苦如此…何苦…”
林陌侧躺在冰冷的冰面上,脸颊贴着刺骨的寒冰,赤红的右眼无力地半睁着,倒映着身旁苏清玥苍白冰冷的侧脸。血泪早已干涸,留下两道暗红的痕迹。左眼的银光也黯淡下去,只剩下细碎的时空尘埃在缓缓飘落。
疯狂的冲动被钟鸣强行镇压,但绝望的深渊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沉重。韩老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一字字钉入他的神魂:
‘你冲进去…除了成为两座挨着的墓碑…还能做什么?’
‘你的命…是苏丫头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换回来的!’
‘她最后那点寄托在你元婴里的本源…是你唯一的希望!’
希望…希望…
林陌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着,越过冰冷的冰面,最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苏清玥垂落在冰面上、同样冰冷僵硬的手指。
指尖相触,没有温度,只有刺骨的寒。
但就在这触碰的瞬间——
嗡!
他丹田内,那尊濒临溃散的混沌剑魄元婴,核心深处那点微弱到极致的冰蓝余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依恋与安抚的意念,如同穿过无尽黑暗的游丝,轻轻拂过林陌枯竭的神魂。
同时,他识海中,混沌钟虚影上那半个铃铛烙印,也极其微弱地共鸣了一下,一道极其细微、却纯净无比的混沌清流,顺着与元婴的连接,缓缓注入那点冰蓝余烬之中。
冰蓝余烬的光芒,极其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如同风中残烛,却不再有随时熄灭的飘摇感。
这微弱到极致的变化,却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粒萤火,瞬间灼痛了林陌被绝望冰封的心脏!
“清玥…”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悲恸与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不敢置信的微光。
他明白了韩老的阻拦,明白了钟鸣的警示,更明白了…怀中这冰冷身躯心口早已熄灭的魂火之下,那缕藏于他元婴深处的本源,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火种,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羁绊与希望。
冲入归墟,是十死无生,是彻底断绝这缕希望。
活下去,炼虚…方有一线可能,重燃这缕火种,将她从天道坟场中…抢回来!
“啊…呃啊…”林陌的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和深入骨髓的痛楚而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他侧躺着,蜷缩起身体,染血的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冰面,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混合着血污,在冰面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的水渍。
那不是疯狂的咆哮,而是绝望深渊中,意识到唯一生路却前路荆棘遍布、渺茫无望时,痛到极致的悲鸣。
韩老的残魂静静漂浮在一旁,冰蓝色的魂火默默燃烧,充满了无声的叹息。九宫星轨阵图幽蓝的星光柔和地洒落,暂时隔绝了归墟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
钟灵蜷缩在混沌钟烙印旁,小小的灵体微微颤抖,感知着主人那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也感知着元婴深处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冰蓝光芒。
破碎的冰眼战场,寒风卷起细碎的冰晶,如同呜咽的挽歌。深渊溃散的污秽光点仍在零星坠落,空间裂缝如同尚未闭合的伤口。而冰坑深处,一人一魂一器灵,守着一点微弱的希望火种,面对着炼虚之境的绝望天堑,以及归墟深处那被锁链拖拽、渐行渐远的冰蓝残魂。
前路,是比深渊更深邃的黑暗。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林陌染血的手指,依旧紧紧扣着苏清玥冰冷的手指,仿佛那是连接两个世界、维系他最后理智的唯一锚点。血泪在冰面上蜿蜒,倒映着天穹尽头,那因深渊投影溃散而短暂显露的、清冷孤寂的幽暗虚空。而在那虚空的更深处,在九界屏障的裂缝之外,无人可见的维度,一只由百万颗冰冷瞳孔组成的、更加庞大、更加漠然的巨眼,正缓缓睁开一道缝隙,无声地…锁定了这片刚刚平息风暴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