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残魂布下的九宫星轨锁空阵幽蓝流转，如同横亘天堑的叹息之墙，将归墟剑冢那吞噬万道的死寂气息死死封堵在裂缝之外。林陌侧躺在冰冷刺骨的玄冰上，染血的手指与苏清玥僵冷的指尖死死相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道基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元婴深处那点冰蓝余烬的微弱搏动。
这搏动，是锚，是火种，是沉沦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绳索。
“清玥…”嘶哑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染血的唇间滚落，额头抵着冰面，血泪混合着冰尘在身下洇开一小片暗红。疯狂被钟鸣镇压，理智回笼带来的是更深的绝望与更沉重的枷锁——炼虚之境，对此刻道基尽碎、元婴濒溃的他而言，无异于登天之梯悬于九霄云外，而苏清玥的残魂，正在那名为归墟的深渊中，被青铜锁链一寸寸拖向永恒的寂灭。
时间，成了最残忍的刽子手。
“痴儿…”韩老的残魂悬浮在侧，虚幻的手掌抚过林陌因剧痛而痉挛的脊背，冰蓝色的魂火传递着无声的悲悯，“归墟…是天道坟场，亦是时光的终点与起点交织之地…那里的时间流速，混乱无序，万古一瞬，亦或一瞬万古…苏丫头那点残魂本源，寄托在你元婴深处，只要火种不熄，她便尚存一线生机…归墟的葬灭之力虽强，要彻底磨灭一点寄托于混沌钟本源印记的残魂，也非顷刻之功…”
林陌染血的指尖猛地收紧，几乎要嵌入苏清玥冰冷僵硬的指骨：“一线生机…多久？韩老…告诉我…她还能撑多久？！”声音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迫与恐惧。
韩老的残魂沉默了片刻，幽蓝的阵图光芒映照着他虚幻而凝重的面容：“老夫…不知。归墟之内，时空错乱，法则崩坏。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或许…就在下一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虚幻的眸子紧紧锁住林陌，“你现在进去，除了搭上性命，让那缕寄托彻底断绝，绝无第二种可能！唯有炼虚！唯有掌握部分时空道则，凝聚不灭道体，方能初步抵御归墟死气侵蚀！方能有一线机会，寻回她的残魂，重塑真灵！”
炼虚！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陌的神魂上。他艰难地抬起头，赤红的右眼黯淡无光，倒映着自己残破染血的身躯——道台崩裂，元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本源精血枯竭，左臂齐肩而断，右臂被葬道阵纹侵蚀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混沌钟虚影在识海摇摇欲坠，布满被深渊污染的血色裂痕。这样的残躯，莫说炼虚，能活过三日都是奢望！
“炼虚…哈哈…炼虚…”林陌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笑声比哭更难听，“拿什么炼？拿这身碎骨烂肉？拿这盏随时会熄灭的残魂元婴？”他猛地一拳砸在冰面上，冰屑混合着血沫飞溅，“韩老！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去炼虚？！等到我蹒跚爬到炼虚的门槛前，清玥她…她早已…”
后面的话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再也无法吐出。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路…并非没有。”韩老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冰蓝色的魂火骤然明亮了几分，他虚幻的手指指向林陌的眉心，指向那仍在缓慢流淌混沌精血的伤口，也指向他识海中那尊布满裂痕的混沌剑魄元婴，“你的道基，并非寻常道基，而是以混沌钟碎片为根，融合太虚剑意、九宫步空间玄奥、叠浪法生生不息之力，更承载了苏丫头焚魄为薪的剑魄本源！此乃前无古人的混沌剑魄道基！虽已濒临崩碎，但其本质，已触及‘万道熔炉’的雏形！破而后立，死中求生！这是绝路，亦是…唯一的生路！”
林陌的呼吸猛地一滞。
“破而后立…”他喃喃重复，赤红的右眼死死盯着丹田内那尊黯淡灰败的元婴。
“不错！”韩老的残魂语气斩钉截铁，“以你此刻状态，按部就班修补道基，再循规蹈矩修炼，莫说炼虚，便是保住元婴不散都千难万难！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将你残破的道基、濒溃的元婴、残存的混沌本源、时空烙印、兵主煞气、乃至苏丫头寄托的那点剑魄火种…所有的一切，无论相生相克，无论狂暴还是温和，统统投入你道基的‘熔炉’之中！以身为炉，以魂为火，引动那混沌钟碎片之力为锤！在极致的毁灭中，锻造出属于你自己的…混沌不灭道胎！此道胎若成，根基之雄浑，潜力之无穷，将远超寻常炼虚！这便是你唯一的…登天之路！”
“以身为炉…引混沌钟为锤…”林陌的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疯狂火焰，被韩老的话语重新点燃。这一次，不再是毁灭的冲动，而是一种孤注一掷、向死而生的决绝！他感受着元婴深处那点微弱的冰蓝搏动，感受着识海中混沌钟烙印的沉重，“代价呢？”他嘶哑地问。
“代价？”韩老的残魂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道基彻底崩解，神魂撕裂重铸之苦，不过等闲。最大的代价…是时间！此等破釜沉舟之法，需引动混沌钟碎片本源之力，动静之大，足以震动九界！深渊意志、古族联军、乃至觊觎混沌钟的各方巨擘，必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蜂拥而至！你必须在他们找到你之前…完成道胎的初步凝聚！否则，便是万劫不复！而苏丫头…她等不起！”
韩老虚幻的手指向冰眼之外，那被深渊投影撕裂、尚未完全弥合的天穹裂缝：“此地已非安全之所！深渊意志虽退，其爪牙仍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寻一处能暂时隔绝窥探，又能助你镇压道基反噬的…极险绝地！”
“极险绝地…”林陌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冰眼战场，扫过苏清玥冰冷苍白的面容，最终，落在他自己那截被葬道阵纹绞碎、仅剩白骨和些许焦黑皮肉相连的右臂断口上。那里，兵主煞气与深渊残留的污秽正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仅存的生机。
一个疯狂而契合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脑海！
“北冥…葬神渊！”林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赤红的右眼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里，是九界最古老的战场遗迹之一！充斥着混乱的时空风暴、破碎的太古道则、以及…足以埋葬真仙的凶煞绝地！深渊意志的触角在那里也受到天然压制！更关键的是…”
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剧痛让他濒临涣散的神智强行凝聚：“我这条断臂上…有秦烈那杆玄冥镇界碑残留的…玄冥古族本源印记！葬神渊…传说曾是玄冥古族的祖地！以断臂为引，以煞气为舟，或可借葬神渊混乱之力，暂时遮蔽天机！”
“葬神渊？！”韩老的残魂剧烈一震，冰蓝色的魂火摇曳不定，透出浓浓的惊悸，“那地方…凶险更甚归墟外围！时空乱流足以撕裂大乘修士！更有太古凶灵残留的怨念…你此刻的状态…”
“我还有选择吗？！”林陌猛地低吼，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全身伤势，又是一口污血喷出，染红了苏清玥冰冷的衣襟。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韩老，“清玥…等不起！这是我…唯一的路！”
看着林陌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韩老残魂沉默了片刻，最终，那冰蓝色的魂火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然：“好！葬神渊便葬神渊！老夫这缕残魂，便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不过在此之前…”
韩老虚幻的手掌猛地按向下方封印着归墟裂缝的九宫星轨阵图！
嗡——！
幽蓝的阵图光芒大盛！无数星辰轨迹疯狂旋转、重组！一股磅礴的空间禁锢之力不再弥合裂缝，反而…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刺入那裂缝边缘狂暴的时空乱流之中！
“你要做什么？！”林陌大惊。
“为你…争一线时间！”韩老的残魂发出一声长啸，虚幻的身影瞬间变得稀薄透明，几乎要融入那幽蓝的阵图光芒之中，“归墟剑冢时空混乱，但其入口的乱流风暴，亦有强弱潮汐！老夫拼着这缕残魂彻底消散，也要强行扰乱此地的时空节点，制造一个短暂的‘时滞漩涡’！将你踏入葬神渊的气息波动，最大程度地掩盖、延迟！能为你争取多久…老夫也不知！但这是老夫…最后能为你做的了！林陌！记住！活下去！炼虚！把苏丫头…带回来！”
话音未落，韩老那本就虚幻的残魂轰然燃烧起来！冰蓝色的灵魂之火如同最后的烟花，彻底融入那幽蓝的九宫星轨阵图！
轰隆隆——！
阵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幽蓝的光柱冲天而起，狠狠撞入归墟裂缝！裂缝边缘狂暴的灰败剑气乱流被这股力量强行搅动、扭曲，形成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时空漩涡！漩涡中心，时间仿佛被粘稠的胶质所充斥，一切外溢的气息都被这混乱的时空泥沼所吞噬、迟滞！
“韩老——！！！”林陌目眦欲裂，发出泣血般的悲吼！眼睁睁看着那道亦师亦父的残魂，为了给他争取一线渺茫生机，燃尽最后一点存在！
那幽蓝的时空漩涡缓缓旋转，如同韩老最后注视的目光，无声地催促着他。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林陌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腥甜刺激着他最后的神智！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左臂，无比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将苏清玥冰冷僵硬的身躯背起！染血的布条迅速缠绕，将她牢牢缚在自己同样残破的背上。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脊背，那点元婴深处的冰蓝搏动似乎也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幽蓝的时空漩涡，仿佛看到了韩老最后释然的面容。
“走！”
林陌低吼一声，染血的左足狠狠一踏冰面！咔嚓！冰层碎裂！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冰眼战场边缘，一道相对稳定、通往北域深处的巨大空间裂缝冲去！
识海中，钟灵早已做好准备，小小的灵体爆发出最后的清光，全力催动混沌钟虚影，那半个残破的铃铛烙印光芒流转，竭力镇压着林陌体内狂暴的反噬力量，同时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时空道韵，为他指引着裂缝中相对安全的路径。
呼——！
凛冽如刀的寒风混杂着狂暴的空间乱流扑面而来！林陌背着苏清玥，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残破扁舟，一头扎进了那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方的空间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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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死寂。扭曲。
这是空间通道给林陌最直接的感受。并非寻常传送阵的稳定流光，而是充斥着狂暴无序的虚空乱流。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隐形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切割着一切。幽暗是这里的主色调，偶尔有不知名的能量风暴卷过，爆发出短暂而刺目的惨白或暗红光晕，照亮通道壁上那如同巨大生物肠道般蠕动的、粘稠的空间褶皱。
林陌将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用来维持体表一层薄薄的混沌清光，这清光源自识海混沌钟虚影的烙印，是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即便如此，狂暴的乱流依旧如同无数沉重的拳头，狠狠砸在他本就残破的身躯上。
“呃啊！”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喉头腥甜，道基的裂痕仿佛又被撕开一分。背上的冰冷身躯随着他的踉跄而晃动，更让他心如刀绞。
“主人！撑住！前方…有强烈的空间扰动！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陷阱！”钟灵焦急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深深的疲惫。强行催动混沌钟虚影，对她这尚未完全恢复的器灵来说，负担同样巨大。
林陌赤红的右眼死死盯着前方。在无尽的幽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带着混乱驳杂气息的灰白光芒隐隐浮现。那气息…混杂着太古洪荒的苍凉、兵戈杀伐的戾气、以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熟悉的悸动！
玄冥煞气！葬神渊！
“就是那里！”林陌精神一振，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混沌之力，速度再快一分！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那灰白光芒的刹那——
嗡！！！
整个空间通道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震荡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
“不好！是空间风暴潮汐！”钟灵尖叫。
轰隆——！
前方的通道壁猛地向内凹陷、撕裂！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那并非单纯的物理吸力，而是蕴含着混乱空间法则的撕扯之力！林陌体表的混沌清光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布满了裂痕！
“啊——！”林陌发出一声痛吼，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背上的苏清玥，都要被那股力量撕成碎片！更可怕的是，这股恐怖的撕扯之力，并非来自通道前方，而是…来自他身后！来自那刚刚离开不久的…极北冰眼方向！
是深渊意志的反扑？还是其他觊觎者的追踪手段？！
来不及细想！
“给我定！”林陌双目血红，识海中的混沌钟虚影疯狂震颤，半个铃铛烙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残存的时空道韵被他毫无保留地激发，试图对抗那恐怖的撕扯！
然而，杯水车薪！
咔嚓！他体表的混沌清光彻底碎裂！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冰冷的剃刀，瞬间切割在他的身体上！本就血肉模糊的断臂处传来钻心剧痛，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次被撕裂！背上的苏清玥，若非有布条死死缠绕，几乎要被甩飞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陌丹田内，那尊沉寂濒死的混沌剑魄元婴，核心深处那点微弱的冰蓝余烬，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危机与背上传来的冰冷气息，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光芒！
并非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深处的、守护的悸动！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冰蓝色剑意虚影，瞬间从元婴核心透出，并非攻向外界，而是…猛地刺向林陌自身那被兵主煞气和深渊污秽侵蚀的断臂伤口！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寒冰！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着极致的冰寒瞬间席卷林陌全身！那盘踞在断臂伤口、如同毒蛇般不断侵蚀的兵主煞气和深渊污秽，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冰蓝剑意…强行冻结、逼退了一丝！
而就在这煞气与污秽被逼退、出现一丝空隙的刹那——
吼！！！
一声充满无尽怨毒、暴戾与不甘的恐怖咆哮，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猛地从林陌那截白骨森森的断臂深处…炸响！
是兵主！是八荒戟中那桀骜不驯、被混沌意志强行压制、又被深渊污秽刺激的兵主战魂残留的意志！
这声咆哮并非针对林陌，而是…针对那来自后方、试图撕扯吞噬他们的恐怖空间吸力！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源自本能的暴怒！
轰！！！
一股粘稠如血、狂暴凶戾到极点的暗红煞气，混合着断臂处被冰蓝剑意冻结逼退的深渊污秽，如同决堤的血河，猛地从林陌的断臂伤口处喷薄而出！
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混乱，充满了毁灭与不甘！它并未攻击林陌，而是…本能地、狠狠地…撞向了后方那恐怖的撕扯之力！
两股同样恐怖、同样混乱的空间力量，在这狭窄的通道内…轰然对撞！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将林陌和苏清玥吞没！刺目的光芒淹没了所有感官！
林陌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仿佛被一颗坠落的星辰击中！护体的混沌清光彻底湮灭！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眼前一黑，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金红色鲜血狂喷而出，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残存的左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扣住背上冰冷的身躯，如同抓住生命中最后的浮木。
“清玥…抓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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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死寂。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玄冰之下的游鱼，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林陌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一种粘稠而沉重的液体里，无孔不入的阴寒气息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皮肤，刺入骨髓，侵蚀着残存的道基与神魂。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两座山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溢出。
“主人！主人你醒了？！太好了！”钟灵带着哭腔的、无比虚弱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炸响，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后怕。
林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