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风劫影(1 / 2)

老牛坡的崎岖山路如同一条蜿蜒在巨兽脊背上的伤疤,商队沉重的车辙深深碾入泥泞,每一步都伴随着车轴的呻吟和护卫们粗重的喘息。整整两日,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就在这仿佛永无尽头的坡道上艰难蠕动。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抹布,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起伏的山峦,山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枯叶和尘土,抽打在人们脸上,留下细密的刺痛。

林陌推着一辆满载矿石的大车,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碎石和粘稠的泥浆里,冰冷的泥水早已灌满他那双破旧的草鞋,脚趾冻得麻木,每一次用力,左臂旧伤处都传来清晰的酸胀刺痛。胃袋空空如也,昨夜那半块掺满麸皮的硬饼和一碗清汤,提供的热量早已在持续的体力消耗中燃烧殆尽,只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虚弱。他刻意保持着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木讷,眼神低垂,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脚下的路和肩上的重负。然而,他的感知却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在寒风中铺展开去,严密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队伍前方,二管事王福那辆华丽的马车如同一个移动的讽刺。它被几个强壮的杂役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尽量避开最深的泥坑,但依旧颠簸得厉害。王福肥胖的身躯不时从掀开的车帘后探出来,小眼睛里充满了烦躁、怨毒,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他肥厚的手掌用力拍打着车辕,尖利的斥骂声不断响起,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目标直指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如同大地裂开巨大伤口的险恶峡谷——黑风峡。

林陌的目光在王福那辆马车上短暂停留,扫过他悬挂在车辕外侧的那个粗麻行囊。两天过去了,那上面涂抹的引路蒿汁液早已干涸,气味淡不可闻,但在林陌的感知里,却如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他清晰地“嗅”到,一种极其淡薄、却与秃鹫帮探子“黑鹞子”身上残留气息同源的特殊植物腥气,如同无形的丝线,正从那行囊上悄然散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队伍行进的风中。这是饵,是标记,是黑暗中的灯塔。他在等待,等待循味而来的“铁头蝇”——或者更确切地说,等待秃鹫帮的利爪。

“他娘的!这鬼路什么时候是个头!”柱子粗哑的抱怨声在身旁响起,他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浆的污渍,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神疲惫地望向黑风峡那两片如同巨斧劈开的、黑黢黢的陡峭崖壁,“进了那鬼门关,总该有段好路了吧?”

林陌没有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算是附和。他的目光越过柱子汗涔涔的侧脸,投向队伍最前方骑在黑色骏马上的护卫队长赵刚。赵刚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风中的标枪,但林陌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肩膀的线条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短刀,一遍遍扫视着两侧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的黑色崖壁,扫视着前方峡谷入口处那片在阴霾天色下显得格外死寂的乱石滩。

黑风峡到了。风声骤然变得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狭窄的谷道中尖啸、碰撞。两侧高达百丈的崖壁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狰狞的黑色怪石,如同巨兽獠牙般犬牙交错,投下大片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谷口外那片开阔的乱石滩上,散落着被风雨侵蚀得发白的兽骨和朽烂的车辕碎片,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劫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尘土和淡淡腐殖质的冰冷气息,吸入肺腑,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

商队如同一条疲惫的长蛇,缓缓滑入这巨兽张开的口中。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护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嘈杂的抱怨声消失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和牲口不安的响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眼珠子放亮点!”赵刚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峡谷入口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刀出鞘!弓箭上弦!长矛队护住两翼!车队收缩!快!”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细长弯刀,雪亮的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命令迅速被传递执行。一阵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密集响起,刀光剑影瞬间取代了疲惫的麻木。护卫们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凶狠。手持长矛的护卫快速向队伍两侧移动,矛尖斜指上方嶙峋的崖壁。弓手们则迅速在几辆大车顶部找到位置,冰冷的箭簇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商队的速度被迫放缓,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最小,形成一种笨拙而脆弱的防御阵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沉默中悄然滋长、蔓延,紧紧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林陌被裹挟在收缩的队伍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矿石车。他依旧低着头,但全身的肌肉已如弓弦般绷紧,丹田内那缕被死死压制的灵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爆发。混沌钟碎片紧贴胸口,传来一阵阵冰冷而清晰的悸动,如同预警的鼓点,敲打着他的神经。那悸动并非指向某处,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带着对整个环境中骤然凝聚的、无数股凶戾杀意的敏锐感知!

来了!

就在商队整个陷入峡谷中段最狭窄、两侧崖壁最为陡峭险恶之地的瞬间——

“呜嗷——!”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号角,猛地撕裂了峡谷中呜咽的风声!声音来自左侧崖壁高处,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回响,瞬间灌满所有人的耳膜!

几乎在啸声响起的同时,峡谷两侧百丈高的黑色崖壁上,如同沸腾的蚁穴,无数黑影骤然暴起!他们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在嶙峋的岩石缝隙间,此刻如同被惊飞的黑色蝙蝠群,借助着陡峭的地势,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向下俯冲!粗粝的岩石被他们蹬踏,碎石簌簌滚落。

“放箭!!”赵刚目眦欲裂,嘶吼声压过了尖啸。

嗖!嗖!嗖!

商队车顶的弓手们反应不可谓不快,数十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射向俯冲而下的黑影。然而,俯冲的速度太快,角度又极其刁钻,大部分箭矢要么射空,要么叮叮当当地射在黑影们提前举起的、蒙着厚厚兽皮的简陋木盾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是秃鹫帮!准备接敌!!”护卫中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瞬间点燃了绝望的引线。

俯冲的黑影在距离地面尚有十几丈时,猛地扬手!

轰!轰!轰!

无数人头大小、棱角尖锐的黑色石块,如同密集的陨石雨,带着恐怖的呼啸声,从两侧崖壁狠狠砸落!目标并非护卫,而是商队中那些拉车的牲口和脆弱的车辕!

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和木料断裂声瞬间爆响!一头拉矿石的铁甲犀牛被数块巨石同时砸中头颅和脊背,坚硬的甲片瞬间凹陷崩裂,发出濒死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它身后的矿车失去牵引,猛地前冲,撞在前方一辆布匹车上,沉重的矿石倾泻而出,将几个躲闪不及的杂役和一名护卫瞬间掩埋,只留下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呼!

另一侧,数块巨石精准地砸在一辆满载瓷器的货车车辕上,硬木车辕应声而断!失去平衡的车厢猛地侧翻,里面脆弱的瓷器发出令人心碎的哗啦爆响,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几个靠近的杂役被飞溅的瓷片割得遍体鳞伤,惨叫着倒地翻滚。

“我的货!我的货啊!”王福那杀猪般的尖叫从马车里传出,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巨石雨的轰击只是第一波开胃菜!趁着商队阵型大乱,牲口惊恐嘶鸣,人员惊慌失措的瞬间,那些俯冲而下的黑影已然落地!他们动作矫健得如同山豹,落地瞬间便翻滚卸力,随即毫不停滞地抽出腰间雪亮的弯刀、沉重的斧头,或是淬着幽蓝毒光的短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狠狠撞向混乱的商队!

“杀光!抢光!!”一个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在劫匪群中炸响,充满了血腥的狂热。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护卫们仓促组成的防线瞬间被这股凶悍的黑色狂潮冲得七零八落。刀光剑影疯狂闪烁,兵刃撞击的刺耳金铁交鸣声、利器砍入骨肉的闷钝噗嗤声、濒死的惨嚎声、绝望的哭喊声、劫匪兴奋的吼叫声……各种声音疯狂交织,瞬间将黑风峡变成了沸腾的修罗屠场!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泼洒在冰冷的黑色岩石、倾倒的货物、泥泞的地面上。断臂残肢在混乱的脚步中被践踏。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牲口粪便的恶臭、尘埃的土腥,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瞬间塞满了狭窄的峡谷。

林陌在巨石砸落的瞬间,早已凭借混沌钟碎片带来的敏锐危机感和苦练的九宫步,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险之又险地贴着倾倒的矿车边缘滑了出去,避开了致命的倾轧和飞溅的碎石。他伏在一辆侧翻的布匹车残骸后面,冰冷的眼神穿透弥漫的尘土和血雾,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了战场的关键节点。

劫匪的人数远超护卫,目测至少有七八十人,个个悍不畏死,身手矫健,显然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他们的攻击并非毫无章法,而是分成数股,如同几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刺向商队防御的薄弱处:护住侧翼的长矛队被数倍于己、手持弯刀和短斧的悍匪疯狂冲击,长兵器在近身混战中优势尽失,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弓手们失去了制高点和掩护,瞬间成了显眼的靶子,几个弓手刚射出一箭,就被下方投掷而来的短矛或飞斧贯穿胸膛;更多的劫匪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直接扑向那些装载贵重货物的车辆和惊惶失措、毫无抵抗能力的杂役、车夫,刀光闪过,便是生命如草芥般被收割。

而在这些凶悍的劫匪之中,三道身影如同礁石般醒目,散发出远超凡俗的凌厉气息,所过之处,护卫如同麦秆般倒下!

为首一人,身高近九尺,如同铁塔,虬结的肌肉将一身破烂的皮甲撑得鼓胀欲裂。他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巨型开山斧,斧刃暗红,不知饱饮了多少鲜血。每一步踏下,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他正是秃鹫帮帮主,“开山鬼”屠烈!炼气六层巅峰的凶悍灵力毫不掩饰地外放着,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手中巨斧每一次横扫,都带起凄厉的罡风,前方两名试图阻挡的炼气三层护卫连人带刀被拦腰斩断,内脏混合着鲜血喷洒一地!

他左侧,一个身材矮小精悍、形如瘦猴的汉子,手持两柄淬着幽蓝毒光的细长分水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正是秃鹫帮二当家,“鬼影刺”侯三!炼气四层的修为,配合诡异的身法,专门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致命偷袭。一名护卫队长模样的汉子(炼气四层)正奋力抵挡两名劫匪,冷不防侯三如同影子般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滑出,毒刺无声无息地刺向其后心!护卫队长惊觉时已然迟了半分,勉强侧身,毒刺狠狠扎入他的左肩胛!幽蓝的毒素瞬间蔓延,护卫队长惨叫一声,半边身子麻痹,被围攻的劫匪乱刀分尸!

右侧,一个手持九环鬼头大刀的独眼壮汉,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蜈蚣状刀疤,正是三当家,“独眼狼”焦霸!同样是炼气四层修为,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九环大刀挥舞间,金环碰撞发出摄人心魄的哗啦巨响,刀锋过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其一合!

三大炼气中期的悍匪头目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商队本已脆弱的心脏!护卫队长赵刚,这位炼气六层的硬汉,此刻成了秃鹫帮首要的猎杀目标!

“赵刚!纳命来!”屠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撞飞沿途碍事的双方人员,手中开山斧划破空气,带着万钧之力,朝着正奋力劈杀两名劫匪的赵刚当头劈下!斧未至,那狂暴的罡风已压得赵刚呼吸一窒,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竟被无形的压力碾出细密的裂纹!

赵刚瞳孔骤缩!他刚刚力劈一名劫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屠烈这蓄势已久的绝杀一斧,仓促间只能将全身灵力疯狂灌入手中弯刀,横刀向上硬架!

铛——!!!

一声震彻峡谷、令人耳膜欲裂的恐怖巨响!

赵刚手中的精钢弯刀,在屠烈那柄不知何种材质打造的暗红巨斧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而碎!狂暴无匹的力量顺着残刀狠狠轰入赵刚体内!

“噗——!”赵刚如遭重锤轰击,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狠狠抛飞!他撞在后方一辆倾倒的货车上,沉重的木箱被撞得四分五裂!赵刚再次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胸骨明显凹陷下去数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站起!护卫队的擎天之柱,在照面间便被重创!

“队长!”护卫们发出绝望的悲呼。主心骨的重创,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崩溃!劫匪们发出兴奋嗜血的嚎叫,攻势更加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抵抗。

“杀!一个不留!货全是我们的!”屠烈狞笑着,巨大的脚掌踩踏着泥泞的血浆,提着滴血的巨斧,一步步走向瘫倒在货车废墟中、气息奄奄的赵刚,如同走向待宰的羔羊。侯三和焦霸则如同两道致命的阴影,狞笑着扑向其他尚有抵抗力的护卫骨干和那些装载最贵重货物的车辆,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峡谷。护卫们的抵抗变得零星而无力,杂役车夫们哭喊着四散奔逃,却如同无头苍蝇,不断倒在劫匪的屠刀之下。王福那辆华丽的马车被几名劫匪围住,车夫早已被砍死,拉车的驮马惊恐嘶鸣。王福肥胖的身躯死死缩在车厢角落里,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别杀我!我有钱!货都给你们!饶命啊!”他慌乱中,下意识地抓起身旁那个涂抹了引路蒿汁液的粗麻行囊,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抱在怀里。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与绝望之中,那辆停在战场边缘、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属于“阵师”韩老的破旧马车,车帘被一只枯瘦颤抖的手猛地掀开!

“贼子尔敢!!”一声嘶哑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怒吼响起,压过了部分嘈杂。

只见韩老那枯槁的身躯,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车辕之上!他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枯瘦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却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狰狞。他双手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疯狂结印,十根手指如同抽筋般扭曲、弹动,干瘪的嘴唇急速开合,念诵着晦涩古老的音节。

随着他的动作,几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芒,从他脚下车板缝隙中几块早已埋设好的、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子上射出,瞬间没入周围的大地!

嗡——!

一股微弱却奇异的震动感以韩老的马车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紧接着,异变陡生!

以韩老马车为圆心,方圆十丈内的地面,泥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疯狂地蠕动、隆起!一道接一道厚达尺许、高约半人的土墙,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犬牙交错地出现在混乱的战场之中!这些土墙出现的位置极其刁钻——有的恰好挡在几名冲在最前、正要对一群杂役挥刀的劫匪面前;有的则突兀地升起在几辆装载贵重货物的货车周围;最关键的几道,则如同扭曲的蟒蛇,蜿蜒着将重伤倒地的赵刚和附近几名尚在抵抗的护卫骨干,隐隐围护在内!

虽然这些土墙在屠烈、侯三这等高手眼中脆弱不堪,随手一击便能轰塌大半,但在眼下这极度混乱、人人自危的战场中,它们却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瞬间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迟滞!冲杀的劫匪被突然升起的土墙阻挡了去路,撞得头昏眼花;被护住的杂役和护卫则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蜷缩在土墙之后;围攻赵刚的几名劫匪也被突然隔开!

“阵…阵师?!”有劫匪发出惊疑不定的呼喊。

“装神弄鬼的老棺材瓤子!给我死!”独眼狼焦霸距离韩老的马车最近,被一道隆起的土墙差点绊倒,顿时勃然大怒,九环大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站在车辕上摇摇欲坠的韩老!

刀光如匹练,瞬间即至!

韩老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结印的双手无力垂下,身体晃了晃,面对劈来的大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灰败,仿佛认命般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那枯瘦的身躯却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扯!

是林陌!

在韩老掀开车帘怒吼的瞬间,林陌便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凭借着九宫步的精妙和对战场混乱气流的感知,在刀光剑影中硬生生蹚出一条血路,冲到了马车附近!就在焦霸大刀劈落的刹那,他猛地从侧后方扑上马车,一把抓住韩老的后心衣襟,用尽全力向后一拽!

噗!

焦霸势大力沉的一刀,狠狠劈在了空处,将韩老刚才所站位置的车辕连同下方的一块坚硬岩石,如同切豆腐般斩为两段!碎石木屑纷飞!

韩老枯瘦的身体被林陌拽得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马车残破的车厢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鲜血从嘴角溢出。

“咳咳…小子…咳咳…东南…巽位…第三道土墙…阵眼…最薄…咳…”韩老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枯槁的手指却死死抓住林陌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陌,里面是疯狂燃烧的决绝和一种近乎赌博的疯狂,“…借你…‘迟缓’…一用…逼他…露腋下…灵窍…三息…只需三息…咳咳…杀了他…不然…都得死…”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林陌猛地朝焦霸和屠烈所在的战团方向推去!同时,他枯瘦的手指对着林陌刚才藏身的布匹车残骸方向,隐蔽地弹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

林陌被韩老这决绝的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冲出马车残骸的遮蔽,瞬间暴露在混乱战场的核心!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将他牢牢锁定!那是来自“开山鬼”屠烈的目光!

屠烈正准备给赵刚最后一斧,彻底结果这个最大的障碍,却被韩老弄出的土墙和突然冒出来的林陌吸引了瞬间的注意。当他看清林陌身上那微弱的、仅仅炼气三层的灵力波动时,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轻蔑的嗤笑。

“不知死活的小虫子!也敢蹦跶?”屠烈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巨斧依旧朝着赵刚劈落,只是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老四!撕了他!”

随着他的吼声,一个手持两把锯齿短刀、满脸横肉的凶悍劫匪(炼气四层)狞笑着从侧面扑向林陌!锯齿短刀带着腥风,一上一下,直取林陌的咽喉和心窝!速度之快,刀势之狠,显然是想将林陌瞬间分尸!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林陌的目光却越过了扑来的“老四”,如同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混乱的人影,死死锁定了那柄即将落在赵刚头颅上的、暗红色的恐怖巨斧!以及屠烈那因全力挥斧而微微抬起的、粗壮如柱的右臂之下,那一片毫无防护的、布满了浓密汗毛的腋窝!

腋下三寸,灵墟穴!韩老在断魂崖底养伤时,曾无数次摩挲着几块人形木雕,对着上面标注的穴位喃喃自语,其中就重点提到过此处——体修外功罩门之一,重击可致灵力瞬间凝滞!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退路可选!韩老以命相搏制造的混乱和这一线稍纵即逝的战机,就是最后的希望!

“钟灵!”林陌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求生欲望,疯狂地灌入胸口的混沌钟碎片!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吞噬之力瞬间从碎片中爆发!不再是缓慢的抽取,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掠夺着林陌丹田内那可怜的灵力,甚至直接撕扯着他血肉中的生机、骨髓里的本源!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眼前骤然一黑,视野边缘泛起死亡的金星!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冰冷、古老、漠然的力量被强行唤醒!混沌钟碎片猛地一震,一道微不可察、只有林陌能感知到的无形涟漪,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时间凝滞!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变得缓慢、粘稠、诡异!

屠烈那势若奔雷劈落的巨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斧刃撕裂空气的轨迹清晰可见,却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斧刃上飞溅的血珠、屠烈脸上狰狞的肌肉抖动、他因发力而贲张的血管……一切都纤毫毕现,却又被拉长到令人心悸的缓慢!

侧面扑来的“老四”,他脸上残忍的狞笑凝固了,身体前扑的姿势僵在半空,手中锯齿短刀距离林陌的咽喉和心窝,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却仿佛隔着永恒的距离!

周围的一切,护卫绝望的眼神,劫匪狰狞的表情,飞溅的血滴,飘落的尘埃……都变成了慢放的、无声的默剧!唯有胸口那疯狂吞噬生命本源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这“凝滞”的代价是何等惨烈!

三息!只有三息!

韩老嘶哑的吼声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

林陌动了!在时间凝滞的领域里,他的动作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如同在万丈深海的最底层挥拳!每一次移动肢体,都感觉全身的骨骼、肌肉、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咬碎了牙关,燃烧着灵魂,将九宫步的精髓催发到极致!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险之又险地贴着“老四”那两柄凝滞在空中的锯齿短刀滑了过去!如同鬼魅般绕过这个致命的障碍!然后,他无视了周围一切缓慢的攻击和混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右手紧握着的那柄从血煞门头目处得来的、淬着“蚀骨草”剧毒的漆黑匕首上!

目标——屠烈右腋之下,灵墟穴!

在时间凝滞的领域里,林陌的突进依旧快如闪电!他如同穿梭在粘稠琥珀中的一道黑色流光,瞬间跨越了与屠烈之间那短暂而致命的距离!

当啷!

就在林陌的匕首即将刺中目标的刹那,三息时间到!

时间流速瞬间恢复正常!

凝滞的世界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骤然加速!喧嚣、惨叫、刀兵碰撞声如同海啸般重新灌入耳中!

扑向林陌的“老四”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竟诡异地从自己刀下消失了!他收势不及,两把锯齿短刀狠狠砍在空处,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