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商道暗礁(1 / 2)

>林陌敏锐察觉二管事王福与劫修密谋,不动声色布下碎石警示阵。

>商队改道避开伏击,王福疑心暗起,借故克扣林陌口粮。

>韩老冷眼旁观,传音点破:“蛇打七寸,藏锋于鞘。”

>林陌将特制药粉弹入王福行囊,眼中寒芒隐现。

>病弱女童小丫的笑容,成为血色商道上唯一的光。

---

晨光熹微,撕裂了野狐镇最后一缕昏沉的夜色。灰蒙蒙的天光下,云锦商队的驮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铁甲犀牛沉重的蹄子刨着泥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混合着粗麻绳索勒紧货物的吱嘎声、护卫们粗声大气的吆喝,在破败的车马行空地上搅起一片喧嚣的尘烟。

林陌站在属于护卫的队列末尾,刻意落后几步,让自己淹没在那些身材魁梧、嗓门洪亮的汉子们投下的阴影里。脸上精心涂抹的泥灰掩盖了原本过于锐利的轮廓,只露出一双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显得木讷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睛。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不堪身上那件灰扑扑护卫短褂的重量,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沾满泥污、露出脚趾的破旧草鞋上。炼气三层的灵力被死死约束在丹田最深处,只流露出炼气入门者常见的虚浮不稳,混杂在商队混杂的人气与牲口气息中,如同一滴水汇入浑浊的河流,毫不起眼。

“王老实!发什么呆!滚去套车辕!柱子,你盯着点他!”护卫队长赵刚的声音如同鞭子,劈开嘈杂的空气,精准地抽打在林陌身上。

旁边那个叫柱子的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在林陌背上,力道不轻:“听见没,小子!手脚麻利点!别拖累爷爷们!”

林陌被拍得一个趔趄,闷哼一声,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惶恐和一丝痛楚(那掌力确实牵动了他尚未完全愈合的左臂骨缝),连忙点头哈腰,嘶哑着嗓子应道:“是…是!柱子哥!”他快步走到一辆装满了沉重皮货的大车旁,费力地拖起那根粗大的硬木车辕,动作笨拙却带着一股子山里人特有的、沉默的韧劲。冰冷的硬木压在他受过伤的左肩,带来一阵清晰的酸胀刺痛,他咬牙忍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杂着脸上的泥灰,蜿蜒而下。

不远处,那辆作为“阵师”专用、相对宽敞一些的马车旁,韩老正被一个年轻的杂役半搀半抱地弄上车。他枯槁的身体裹在几件破旧但还算厚实的棉衣里(是林陌用当掉血煞短剑的银子买的),像一捆随时会散架的柴禾。剧烈的颠簸似乎牵动了他衰败的内腑,刚在铺了薄薄干草的车厢里坐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枯瘦的肩膀剧烈耸动,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痛苦的空洞。杂役不耐烦地皱皱眉,丢下一句“您老悠着点”,便跳下车去忙别的了。

林陌套车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眼角余光瞥向那辆马车。咳嗽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刮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昨夜冒险换来的那包“参茸断续膏”,不知那老狐狸用了没有?效果如何?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与沉重的车辕较劲,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开拔——!”二管事王福尖利拖长的嗓音刺破喧嚣。他端坐在队伍最前方一辆装饰稍显华丽的马车上,深蓝色的绸缎长衫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两撇鼠须得意地翘着,小眼睛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透着精明与掌控的快意。他旁边,护卫队长赵刚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腰间的细长弯刀闪着冷光,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树林。

车轮辘辘,驮马嘶鸣,沉重的商队如同一条苏醒的巨蟒,缓缓蠕动起来,碾过野狐镇外泥泞的黄土官道,卷起漫天烟尘,将那座混乱肮脏的小镇彻底抛在身后。初升的阳光将车队长长的影子投在荒凉的原野上,拉得扭曲而孤独。

林陌被安排在队伍左侧靠后的位置,与柱子等几个护卫一起步行。脚下的官道坑洼不平,每一步都带起尘土。他低着头,沉默地走着,努力扮演着一个初出茅庐、既惶恐又带着点对山外世界新奇感的乡下少年。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兽耳,将周围的一切声响纳入捕捉范围:护卫们粗鄙的玩笑、牲口粗重的喘息、车轮碾压路面的呻吟、风中传来的鸟鸣兽吼、以及……前方二管事王福那辆马车上,偶尔传来的、压低了嗓音却难掩谄媚的交谈声。

“……您放心,这次货色成色极好,都是上等的北地雪貂皮和寒铁矿石,到了临渊城,定能卖个好价钱……是是是,全赖三爷您运筹帷幄……”王福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干笑。他在和谁说话?商队名义上的大管事似乎并未随行。林陌心中微凛,混沌钟碎片在怀中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警觉悸动,如同平静水面下掠过的冰冷暗流。

官道蜿蜒,穿过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带。午后的阳光变得毒辣,空气闷热凝滞,弥漫着尘土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浊气。护卫们汗流浃背,抱怨声渐起。

就在这时,林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他左侧不远处,一片看似寻常、长着稀疏灌木的洼地边缘,空气的流动似乎带着一丝极不自然的凝滞。风掠过时,洼地上方飘荡的几缕极其淡薄的、近乎透明的七彩雾气,被吹得扭曲了一下,随即又顽强地聚合,如同有生命的薄纱。

瘴气!而且是能麻痹神经、腐蚀血肉的“彩练瘴”!

这发现并非来自视觉,而是源于混沌钟碎片那超乎寻常的感知力对环境中能量流转的细微捕捉,以及他自身在断魂崖底与各种毒虫瘴气搏命积累下的本能直觉。那瘴气稀薄得几乎难以察觉,若非他时刻保持警惕,又有异宝傍身,绝对会忽略过去。商队若按既定路线前进,用不了半个时辰,前锋的驮马和开路的护卫就会不知不觉踏入那片死亡陷阱!

林陌的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木讷和赶路的疲惫。他不能直接示警,一个“初出茅庐的山野小子”不可能认得这种隐蔽的毒瘴。怎么办?

“柱子哥!”林陌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嘶哑和一丝“发现新奇事物”的惊疑,他指着洼地边缘一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油亮的暗紫色浆果,“那…那果子…俺以前在断魂崖底见过!旁边的土…闻着味儿不对!俺们村…有猎户就是吃了这种果子…又踩了那土…浑身长烂疮…没几天就…就没了!”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恐惧和后怕,眼神躲闪,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柱子正被太阳晒得心烦气躁,闻言不耐烦地顺着林陌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暗紫色的浆果他确实没见过,洼地边缘的泥土也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油黑光泽。联想到这小子说过跟黑纹云豹搏杀的经历,柱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山里有些毒物邪门得很,宁可信其有!

“停!前面不对劲!”柱子扯开大嗓门吼了起来,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队伍的嘈杂,“王管事!赵队长!前头那洼地瞧着邪性!王老实说像是毒地!”

队伍一阵骚动。驮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赵刚策马快速奔到队伍前列,锐利的目光如电扫过林陌所指的区域。他修为已至炼气六层,感知远超常人,仔细探查下,果然捕捉到空气中那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麻痹感和淡淡的腥甜气息!

“彩练瘴!”赵刚脸色一变,声音凝重,“妈的,差点着了道!绕行!从右边高坡走!所有人,屏住呼吸,加速通过这片区域!”

命令迅速传达。商队如同受惊的蛇,仓促而有序地转向右侧陡峭的土坡。坡道难行,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卫们骂骂咧咧地推着车,但无人敢抱怨赵刚的决定。经过那片洼地边缘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加快了脚步。林陌低着头,混杂在人群中,眼角余光扫过那片看似平静的洼地,七彩的薄雾在阳光下诡异地闪烁着,仿佛无声的嘲讽。

王福的马车在转向时颠簸得厉害,他撩开车帘,肥脸上带着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小眼睛扫过混乱的队伍,最终在正奋力推着大车、满脸汗水泥污的林陌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而探究。

商队艰难地爬上了土坡,将那片致命的彩练瘴甩在身后。重新踏上相对平坦的官道,众人心有余悸,纷纷咒骂着这鬼天气和邪门的地形。柱子重重拍了拍林陌的肩膀,力道依旧很大,但这次带上了几分赞许:“行啊小子!鼻子够灵!救了大伙儿一命!”

林陌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带着泥灰的、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嘶哑道:“碰…碰巧…以前见过。”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二管事王福方才那一眼,像毒蛇的信子,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傍晚时分,商队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扎营。浑浊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红光,哗哗流淌。护卫们熟练地支起帐篷,点燃篝火,架起大锅熬煮着混杂了肉干和糙米的糊糊,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不安。空气依旧闷热,成群的蚊蚋在暮色中嗡嗡飞舞,扰人清静。

林陌被安排在后半夜值哨。他默默地啃完自己那份寡淡粗糙的食物,便抱着护卫队发的制式单刀,靠在一辆大车的车轮旁假寐。耳朵却像最精密的机括,捕捉着营地里的每一个细微声响:篝火的噼啪声、守夜护卫压低的交谈、远处河水的呜咽、以及……风中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刻意压制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来自营地边缘,避开了篝火的光亮范围,鬼魅般朝着远离河滩的一片茂密芦苇荡潜行而去。林陌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篝火的余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肥胖,穿着深蓝色的绸衫,正是二管事王福!他脚步轻快得与那肥胖身躯极不相称,显然用了某种粗浅的身法。

混沌钟碎片在怀中传来一丝清晰的悸动,带着冰冷的警示!林陌的呼吸瞬间变得细不可闻,身体如同融入车底的阴影。他悄然起身,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同狸猫般借着大车和帐篷的掩护,尾随而去。每一步都踩在松软泥沙最不易发声的位置,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化为一缕飘忽的烟。

芦苇荡在夜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细微的动静。林陌伏在一处低矮的土坎后面,屏息凝神。前方十几丈处,王福肥胖的身影停了下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咕咕…咕咕咕…”一阵模仿夜枭的叫声响起,三长两短,带着特定的节奏。

芦苇深处,传来几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咕…咕咕…”

接着,一个黑影如同水鬼般从芦苇丛中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此人身材瘦小精悍,穿着一身便于夜行的黑色水靠,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充满戾气的眼睛。他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水腥和血腥的凶煞气息,随着夜风飘散过来。

“王胖子,你迟了!”蒙面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满。

王福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小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哎哟,黑鹞子兄弟,见谅见谅!商队扎营事多,赵刚那厮眼睛又毒,不得不小心些!”

“少废话!”黑鹞子不耐烦地打断他,“货什么时候到‘黑风峡’?‘秃鹫’老大可等得不耐烦了!这次要的‘东西’,带来了吗?”他刻意压低了“东西”二字,语气加重。

王福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闪过一丝贪婪和紧张,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放心!按约定,后天正午,必过黑风峡!那‘东西’…就在第三辆铁甲犀牛拉的货车夹层里!用‘封灵木’盒子装着,绝对稳妥!不过…赵刚那厮是个硬茬子,还有那个新来的、半死不活的老阵师,似乎也有点门道…你们那边,人手可要备足!”

“哼!”黑鹞子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一个炼气六层的护卫头子,一个快断气的老棺材瓤子,加上一群乌合之众!‘秃鹫’老大亲自带人埋伏,保管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倒是你,王胖子,消息要是有误,或者敢耍花样…”他阴森地笑了笑,手按在了腰间的凸起物上,“你知道后果。”

“不敢不敢!”王福连忙摆手,额头的汗更多了,“黑鹞子兄弟放心!我王福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秃鹫老大身上了!事成之后…”

“少不了你的好处!”黑鹞子打断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丢给王福,“这是定金!剩下的,黑风峡交割!”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退入茂密的芦苇丛中,几个起伏便消失不见,只留下芦苇微微晃动的残影。

王福掂了掂手中的布袋,听着里面灵石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肥脸上露出狂喜和贪婪的神色。他小心地将布袋塞入怀中,又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才蹑手蹑脚地顺着原路返回营地。

土坎后,林陌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冷一片。黑风峡!秃鹫帮!后天正午!劫货杀人!王福这内鬼,不仅要出卖整个商队,还要借刀杀人!那所谓的“东西”,必定价值连城,才引得秃鹫帮老大亲自出手!而他们这队人,就是被王福献祭给秃鹫帮的肥羊!

直接揭发?无凭无据!王福是商队二管事,地位仅在未曾露面的“三爷”之下。自己一个“王老实”,人微言轻,贸然指证,只会被倒打一耙,甚至可能被王福和其背后的人灭口!赵刚虽然公正,但会信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山野小子,还是信合作多年的二管事?更何况,那秃鹫老大亲自出手,实力必然在赵刚之上!硬拼,商队绝无胜算!

怎么办?

冰冷的杀意在胸腔翻腾,又被强行压下。林陌的思绪飞速运转,如同冰冷的齿轮在黑暗里精密咬合。他想到了韩老马车角落里,那几块被老人随手把玩、似乎蕴含着奇异韵律的灰白色小石子——那是韩老精神稍好时,无意识摩挲的“阵基残料”,虽已灵力尽失,但其形制天然带着某种引动地气、扰动灵机的特性。

一个大胆而隐晦的计划瞬间成形。

林陌没有立刻返回营地值哨的位置。他如同真正的幽灵,在昏暗的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行到营地通往黑风峡方向的必经之路——一片相对开阔、遍布大小鹅卵石的河滩边缘。这里距离营地篝火足够远,光线昏暗,又靠近水流,声音会被掩盖。

他蹲下身,借着朦胧月光,手指在冰冷的鹅卵石中快速翻找、拨动。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次指尖的触碰、每一块石子的摆放角度,都凝聚着他从韩老那惊鸿一瞥的布阵手法中强行记下的皮毛,以及混沌钟赋予他的对地脉灵机流转的模糊感应。

几块棱角尖锐、带着天然凹痕的黑石被他嵌入松软的泥沙,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指向。几块圆润的白色卵石则被精心地压在三块不起眼的、带有青苔的石片下方,构成一个微小的、近乎封闭的环。更多的、大小不一的碎石被他看似无意地踢散、堆叠在路径两侧,形成看似杂乱实则隐隐呼应着地气流转的“迷障”。没有灵力的注入,这甚至不能称之为阵法,只是一个利用天然石块形态、位置和地脉微弱扰动的“路标”和“警示器”。

做完这一切,林陌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对地气那微乎其微的牵引,都让他本就未愈的灵魂感到阵阵疲惫的刺痛。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布下的“碎石阵”——在常人眼中,这不过是河滩上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但在经验丰富的阵师或感知敏锐者眼中,这堆石头组合所指向的方向和散发出的微弱“不协调感”,就像黑夜中一盏极其黯淡的油灯,足以引起警觉。

他悄然退回营地边缘,如同从未离开过。篝火的光跳跃着,映照着他脸上刻意维持的木讷和平静。值哨的护卫打着哈欠,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后半夜,林陌抱着单刀,靠在大车冰冷的木轮上,目光看似放空,实则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紧紧锁定着营地中央那顶属于王福的华丽帐篷。帐篷的帘子掀开过两次,一次是王福出来小解,肥脸上带着酒足饭饱后的餍足。另一次,则是天快亮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佝偻的老杂役,提着夜壶匆匆走出,消失在营地的阴影里。林陌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那老杂役行走的姿势和步伐的细微韵律,与昨夜芦苇荡中那个叫“黑鹞子”的探子,竟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