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夜风微凉,吹散了白热的暑热,却吹不散殿内凝滞的气氛。
就在皇帝刚遣走信使,指尖仍无意识捻动着玉扳指,沉思于方才密报所带来的波澜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环佩叮咚之声,伴随着宫人恭敬的通报: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萧启恒眉峰微动了一下,眼底深处的沉思与冷厉瞬间退去,被一层温和却疏离的平静所覆盖。他抬眼望去,只见陈贵妃陈玉瑶正袅袅娜娜地步入殿中。
她今日穿着一袭湖水绿的轻纱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在这闷热的夏夜里,看着确实清新怡人。云鬓高绾,簪着赤金点翠步摇,行动间流光熠熠,衬得她容颜愈发娇艳妩媚。身后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宫女,手中捧着一个剔红漆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盅,正散发出淡淡的清甜气息。
“陛下,”陈玉瑶未语先笑,声音柔婉得如同浸了蜜糖,她盈盈下拜,“臣妾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心中甚是挂念。夏日燥热,最易伤及龙体,臣妾特意亲手炖了这百合莲子羹,用的是去岁收的湘莲并新鲜百合,文火慢炖了数个时辰,最是清热降火,安神养心。陛下用一些可好?”
她起身,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玉盅,莲步轻移,款款走向御案。目光流转间,看似柔情似水,却极快地扫过御案,不留痕迹——方才那份密报已被皇帝收入袖中,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紧绷的气息。
皇帝萧启恒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仿佛真的被她的体贴所打动:“爱妃有心了。这般时辰,还劳动你亲自跑一趟。”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玉盅,指尖触及有些冰凉的盅壁,却并未立刻食用,只是随意地放在了案上。
“伺候陛下是臣妾的本分,何谈劳动。”陈玉瑶嫣然一笑,顺势便要在皇帝身侧的绣墩上坐下,姿态亲昵自然,“陛下在看什么?可是又有烦心的政务?臣妾虽不懂朝堂大事,但或许能为陛下分忧片刻?”
她的话语体贴入微,眼神中充满了仰慕与关切,仿佛只是一位全心系于夫君的普通妻子。
萧启恒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无甚大事,不过是些地方上的琐碎奏报,冗长乏味,免得污了爱妃的耳朵。”他巧妙地避开话题,目光落在那盅莲子羹上,“这羹闻着倒是清甜,爱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他拿起玉匙,轻轻搅动着盅内莹白的羹汤,百合与莲子的清香随着动作袅袅升起。
“陛下喜欢便好。”陈玉瑶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皇帝避而不谈,反而更让她心生疑虑。
她今日前来,并非全然是送羹汤表关心那般简单。吏部是她堂叔陈邦兴的地盘,京中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牵扯到侍郎一级官员家眷的异常,她总能比旁人更快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大慈悲寺今日似乎并不太平,虽然具体消息还未传来,但她有一种直觉,必须来陛下这里探一探口风,尤其是……关乎那个最近颇得陛下“青眼”的云昭翎。
她眼波流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陛下如此辛劳,臣妾瞧着真是心疼。说起来,今日臣妾在宫中遇到孙院判,听他提及,云侯爷家的那位昭翎小姐,奉旨去大慈悲寺祈福了?倒是难得她有这份孝心和静心。只盼着寺中清静,莫要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或事,惊扰了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