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结束(2 / 2)

刘组长的询问已经结束,他拿着录音笔和记录本往外走,经过床边时放轻了脚步。“王教授,”他轻声说,“我们会根据记录本上的信息,逐一联系受害者家属。您放心,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绝不会让这些事石沉大海。”

王教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打开一看,是颗牙齿,小小的,已经泛黄。“这是安丫头换的第一颗乳牙,她妈当年特意收着,说等她长大了给她看。后来她妈病逝,就把这个交给我了。”老人把牙小心翼翼地放进念念的襁褓里,“现在该传给孩子了,让他知道,他妈妈是个多好的人。”

念念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我们,小手突然抓住王教授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撒了层金粉。李醒刚好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风车,是用硬纸板和芦苇杆做的,五颜六色的,风一吹就“呼啦啦”转。

“给念念做的,”他把风车放在床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看见孩子们玩,突然想起安姐以前总说,等出去了,要给孩子买个最大的风车。”

风车转得欢快,影子投在墙上,像朵不停开合的花。我望着念念抓着风车叶片的小手,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刻在记录本上的苦难,都在这旋转的风车里,渐渐变得轻盈。就像安姐说的,再深的黑夜,也挡不住黎明的光;再重的枷锁,也锁不住想开花的渴望。

窗外的老槐树上,麻雀又飞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落在枝头,像是在为旋转的风车伴奏。小石头和伙伴们还在跳皮筋,歌谣声顺着风飘进来:“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王教授跟着轻轻哼唱,手指在念念的手心里打着节拍,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我知道,这场跨越了许多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露出了温柔的尾巴。那些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那些伤痛的,会被时光慢慢抚平。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光,带着这些爱,继续往前走,走到真正的春天里去。

就像床头的风车,只要风不停,就永远转着,永远向着光的方向。

三个月后,疗养院的废墟上立起了块纪念碑,黑色的花岗岩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0号”到最后一个被解救的孩子,每个名字旁边都嵌着颗小小的向日葵籽。安警官亲手揭的幕,那天风很大,吹得他鬓角的白发直打颤,手里攥着的银锁在阳光下闪着光。

王教授带着念念坐在第一排,孩子已经会爬了,穿着安姐当年没织完的小毛衣,咿咿呀呀地抓着纪念碑底座的花纹。张叔蹲在旁边,往每个名字前的小花盆里撒了把向日葵种子,“这是安丫头托人从外地寄来的品种,说能开成金色的海洋。”

李醒站在稍远的地方,正在给孩子们讲安姐的故事,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记录本,阳光透过他年轻的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纸页上。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铁皮饼干盒,把安姐的信分给每个来悼念的人,“安姐说,看完信要记得笑,因为我们终于自由了。”

我摸着纪念碑上“7号”的刻痕,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不觉得冷。身后传来脚步声,安警官走过来,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专项组整理的最后一批材料,所有涉案人员都判了刑,那些被找到的家属,也都拿到了迟来的道歉。”

信封里掉出张照片,是安姐抱着婴儿站在芦苇荡边,阳光落在她笑脸上,像镀了层金边。照片背面有行字,是安姐的笔迹:“愿每个孩子都能在阳光下奔跑,不用记得编号,只用记得自己的名字。”

风突然大了,吹得向日葵种子在花盆里轻轻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念念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指向天空,那里有无数只风筝在飞,有李醒做的风车风筝,有小石头画的小熊风筝,还有只最大的向日葵风筝,线握在王教授手里,飞得最高,像在触碰云端的光。

纪念碑前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我们几个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李醒突然开口:“等明年向日葵开了,我们就把念念的名字刻上去,不写编号,就写‘念念,安欣的孩子’。”

王教授点点头,把念念举过头顶,孩子的笑声像风铃一样脆:“还要告诉孩子,他妈妈不是编号,是安欣,是永远向着光的人。”

我望着远处的芦苇荡,那里的水已经变清,倒映着漫天晚霞,像块巨大的调色盘。突然明白,所谓结束,不是遗忘,是把那些沉重的名字轻轻放下,带着他们的期盼,好好地活下去——活成他们没机会活成的样子,活在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阳光下。

风穿过芦苇荡,传来“沙沙”的响,像安姐在说“再见”。我们挥了挥手,不是告别过去,是向着未来。

明年春天,这里会开满向日葵吧。金色的花海会漫过纪念碑,漫过废墟,漫过所有伤痛的痕迹,只留下光,留下笑,留下每个被记住的名字,在风里轻轻摇曳,永远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