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继续出发(1 / 2)

红绸桥在脚下微微起伏,像踩在流动的火上。桥尽头的星空突然扭曲,无数星辰汇成道旋转的黑洞,吸力带着我们往前冲——等站稳时,脚下已是湿漉漉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腐木与水腥气,头顶的“星空”其实是片密不透风的树冠,枝叶间渗出青绿色的黏液,滴在石板上“滋啦”作响,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这是……腐叶林。”李醒的铜铃在腕间剧烈震颤,银白毛发根根倒竖,“传说守护灵曾在这里埋下‘遗忘规则’,但来过的人,都没能带着记忆出去。”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立着些歪斜的木牌,牌上的字迹被黏液泡得发胀,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勿踩落叶”“莫回头”“听木笛者死”。最前面的木牌断了半截,剩下的部分刻着幅诡异的画:个穿蓑衣的人跪在树下,头被藤蔓缠成球状,藤蔓末端开着朵血红色的花,花蕊里嵌着颗眼珠。

“咔哒。”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我猛地回头,只见刚才走过的石板路上,积着层厚厚的落叶,叶堆里伸出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正往我的脚踝方向爬。手的主人半个身子埋在叶堆里,蓑衣破烂不堪,露出的脖颈上缠着圈藤蔓,藤蔓上的红花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微微颤动。

“是画里的人。”大哥的触须泛着青紫色,轻轻搭在我肩上,“别碰他,这些落叶会吃人。”

那只手突然加快速度,指尖即将碰到我的鞋跟时,李醒的铜铃炸响,银辉劈在叶堆上,枯枝败叶瞬间燃起绿色的火,手在火里抽搐着蜷成一团,发出类似骨头烧裂的脆响。但没等我们松口气,周围的落叶突然“哗啦”翻动起来,露出更多只手,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每个手腕上都系着半截木笛,笛孔里塞着干枯的眼球。

“跑!”大哥拽着我往前冲,青石板上的小孔越来越密,有些孔里甚至钻出细小的根须,像虫一样往鞋缝里钻。

跑过第三个弯道时,路边出现座破败的木屋,门板上钉着块铁皮,用红漆写着行字:“借宿者,需留件‘念想’”。门没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哀鸣,屋内的蛛网蒙着层灰绿的黏液,正中央摆着张木桌,桌上的陶罐里插着根木笛,笛身刻着朵红花,与木牌上的画如出一辙。

“这是‘守林人的木屋’。”李醒指着墙角的草堆,那里躺着件褪色的蓑衣,衣角绣着个模糊的“木”字,“传说守林人靠收集过路人的‘念想’活着,你留件重要的东西,他就保你一夜平安;要是空手进来……”他没说下去,但草堆里露出的半截骨头,已经说明了答案。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皮青蛙,这是永安镇的小姑娘给的,算“念想”吗?正犹豫时,陶罐里的木笛突然自己响了,曲调古怪凄厉,像无数只虫子在爬。随着笛声,门外的落叶开始疯狂拍打门板,发出“砰砰”的巨响,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门缝往里挤,青绿色的黏液在地上漫开,腐蚀出蜿蜒的轨迹。

“必须留东西!”大哥的触须指向我的手腕,那里戴着串红绳手链,是用老槐树的树脂珠串的,“用这个。”

我解下手链扔进陶罐,红绳碰到木笛的瞬间,突然燃起金色的火,木笛的笛声戛然而止,门外的拍打声也跟着停了。陶罐里冒出缕青烟,在半空凝成行字:“规则一:念想是通行证,亦是催命符”。

“意思是……”我盯着青烟,“留下的东西越重要,守林人保护你的力量越强,但也会被它死死缠住?”

李醒突然指向窗外,刚才那穿蓑衣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头歪成诡异的角度,脖颈上的藤蔓正往屋里延伸,红花的花瓣缓缓张开,露出里面嵌着的眼珠——那眼珠竟在转动,死死盯着桌上的陶罐。

“他想要你的手链。”大哥的触须缠住我的胳膊,将我往木屋深处拉,“守林人收集的‘念想’,会引来被遗忘的怨魂。”

木屋的后墙有扇暗门,推开后是条狭窄的地道,泥土里混着碎骨,墙面上刻满了抓痕。走了约莫百十米,地道尽头透出微光,爬出去才发现,我们站在棵巨树的树洞里,树干内壁布满了人脸形状的瘤子,每个瘤子的嘴里都含着根木笛,笛孔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

“这是‘母树’。”李醒的声音发颤,铜铃的光芒弱了大半,“传说守护灵的‘遗忘规则’就刻在树心,可从来没人能走到那里——树洞里的人脸会模仿你最亲近的声音,引诱你靠近,然后把你变成新的瘤子。”

话音刚落,左边的人脸瘤子突然动了,嘴唇翕动着发出声音,竟是小石头的嗓音:“姐姐,你看我找到的铁皮青蛙!”右边的瘤子紧跟着开口,是王教授的声音:“念念饿了,快回来喂奶啊。”

越来越多的瘤子加入进来,安姐的笑声、张叔的咳嗽、扎羊角辫小姑娘的铜铃声……所有熟悉的声音在树洞里回荡,像张温柔的网,引诱着人往前走。我攥紧口袋里的铁皮青蛙,指尖被它的棱角硌得生疼——这才想起,青蛙的发条早就停了,刚才在地道里,它却一直在口袋里“呱呱”跳动,像是在提醒什么。

“别信!”大哥的触须狠狠抽在最近的瘤子上,人脸瘤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嘴里的木笛“啪”地断裂,暗红色的液体喷溅出来,落在地上冒出白烟。“这些声音是用被吞噬者的记忆做的!你越在意谁,它就模仿得越像!”

树心的方向传来木笛声,这次的曲调不再凄厉,反而温柔得像摇篮曲。树洞里的人脸瘤子突然齐齐转向那个方向,嘴里的木笛同时奏响,声波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冲击着我们的耳膜。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浮现出永安镇的画面:老槐树下的糖画、茶馆里的笑声、纪念碑上的向日葵籽……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我的意识淹没。

“规则二:记忆是铠甲,亦是软肋。”李醒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铜铃上,银辉炸开,暂时冲散了声波,“被它勾起最珍贵的回忆时,就是它动手的时候!”

他拽着我往树心冲,那些人脸瘤子伸出藤蔓般的根须,缠住我们的脚踝。我摔倒在地,口袋里的铁皮青蛙滚了出来,落在个最大的人脸瘤子前。那瘤子突然停止模仿声音,死死盯着青蛙,嘴里的木笛剧烈颤动,像是在恐惧什么。

“它怕这个!”我捡起青蛙,发现它的底座刻着个模糊的“安”字——是货郎老汉铜器上的那个字!我举起青蛙对准人脸瘤子,那些根须果然迅速缩回,瘤子的人脸痛苦地扭曲着,嘴里的木笛“咔嚓”碎裂。

树心越来越近,那里的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正是守护灵留下的规则,只是大部分被暗红色的液体覆盖,只剩最后几行清晰可见:

“规则三:木笛是引魂曲,亦是锁魂链;

规则四:母树靠记忆结果,结出的果实,名为‘遗忘’;

规则五:……”

最后一行字被只人手挡住了,那只手从树心的裂缝里伸出来,皮肤苍白如纸,五指戴着铜戒指,戒指上的“安”字在微光里闪着冷光。手的主人缓缓从裂缝里走出,穿着件熟悉的月白褂子,领口绣着只粉蝴蝶——是张裁缝!

但她的脸不对,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里渗出青绿色的黏液,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找到你了……我的‘念想’。”她的手里攥着根木笛,笛孔里嵌着的,竟是我刚才扔进陶罐的红绳手链。

树洞里的人脸瘤子突然集体尖叫,藤蔓根须疯狂生长,将我们团团围住。张裁缝举起木笛,对准我的胸口:“守林人说,只要把你的记忆喂给母树,我就能想起……我到底在等谁了。”

木笛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曲调里,混杂着无数绝望的哭嚎。我感到记忆正在被抽离,永安镇的画面变得模糊,老槐树的槐花香、孩子们的笑声,都在一点点消失。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铁皮青蛙突然自己跳动起来,“呱呱”的声音穿透笛声,像道惊雷炸响在树洞里——

青蛙底座的“安”字亮起金光,照亮了树心最后一行被挡住的规则:

“规则五:唯一的解药,是不愿被遗忘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