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结束(1 / 2)

临时安置点设在镇小学的旧教室里,黑板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粉笔字:“春天来了”。张叔正蹲在墙角生火,铁桶改成的炉子“咕嘟”煮着姜汤,水汽混着姜香漫开来,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王教授坐在靠窗的课桌上,怀里抱着念念,手指轻轻点着孩子的脚心,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你看这孩子的眼睛,”他转头冲我笑,皱纹里盛着光,“多亮,跟安丫头小时候一个样。安丫头总说,眼睛亮的人,心里装着太阳。”

李醒扛着箱矿泉水进来,箱子在地上磕出闷响。“后勤送的物资,”他抹了把汗,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安队说专项组下午就到,让咱们先在这儿歇着,有啥需要尽管开口。”他瞥见王教授怀里的念念,突然挠挠头,“对了,我找到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偶,是用蓝白条纹病号服缝的小熊,耳朵缺了一只,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在安姐住过的棚子里捡的,”李醒把布偶塞进念念怀里,“估计是她给孩子缝的,针脚还挺密。”

念念一把抱住布偶,小脸蛋贴在上面蹭了蹭,奶嘴从嘴里掉出来,“咿呀”叫了两声,像是在跟小熊打招呼。王教授看着这一幕,突然叹了口气:“安丫头刚怀孕那阵,天天躲在锅炉房后面织小毛衣,说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要穿得暖暖的。有次被陈医生撞见,毛衣被撕了不说,还罚她饿了两天……”

“那老东西早被我们捆起来了!”张叔端着姜汤过来,粗瓷碗在桌上磕出轻响,“刚才从主楼押出来的时候,他还嘴硬,说我们是‘一群疯子在毁他的研究’,呸!他那叫研究吗?是草菅人命!”

窗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安警官带着两个穿西装的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录音笔。“这位是总局来的刘组长,”安警官介绍道,“想跟大家了解些情况,越详细越好。”

刘组长刚要开口,王教授突然站起身,怀里的念念被惊动了,瘪着嘴要哭。“先等会儿,”王教授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纸页泛黄发脆,“这是我偷偷记的,从第一批孩子被送进来那天开始,谁的父母来闹过,谁被转去了‘特殊病区’,都在这儿了。”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迹,“你看这个,3号床的小宇,才六岁,就因为不肯喝药,被陈医生关进了小黑屋,关了整整七天……”

说到这儿,老人的声音哽咽了,手里的本子抖得厉害。念念似懂非懂地伸出小手,拍了拍王教授的胳膊,像是在安慰。刘组长沉默地接过本子,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突然合上本子,对着我们鞠了一躬:“辛苦了。请放心,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跑不了。”

李醒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往窗外努嘴。操场边上,几个孩子正围着那棵老槐树转圈,为首的正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举着铁皮饼干盒,像是在给其他孩子念信。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你看,”李醒的声音很轻,“安姐说的种子,真的发芽了。”

我望着那些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安姐信里的最后一句话:“等你们看到孩子们在阳光下跑,就知道我们没白熬。”此刻风穿过教室的窗棂,吹动了王教授鬓角的白发,吹动了念念怀里的小熊布偶,也吹动了操场上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刘组长的询问还在继续,王教授的声音、张叔的声音、李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拼凑出那些被掩埋的日夜。我抱着刚睡着的念念,看着他攥着小熊布偶的小手,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像走了很远的夜路,终于踩到了清晨的土地,脚下是暖的,眼前是亮的,连风里都带着甜味。

操场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鸟窝,两只麻雀飞进飞出,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忙着筑巢。阳光越升越高,把教室的地板晒得发烫,我知道,这个春天,真的来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念念躺在临时拼凑的小床上,怀里还抱着那只缺耳朵的布偶熊,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王教授坐在床边,借着光翻看那本泛黄的记录本,时不时用铅笔在旁边做标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你看这里,”他突然指着其中一页,“当时有对夫妻来闹事,说孩子进院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精神失常’了。陈医生让保安把人打出去,还伪造了份‘家族精神病史’的证明,贴在孩子的档案里。”老人的指腹在“伪造”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纸页被蹭得起了毛边,“那对夫妻后来天天守在疗养院门口,直到冬天大雪封路,才再也没来过……”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领着几个孩子跳皮筋,皮筋是用撕碎的病号服布条编的,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白。李醒蹲在不远处修自行车,车链“哗啦”掉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往回装,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张叔端着个搪瓷盆走过去,盆里是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热气腾腾的,香味顺着风飘进教室。

“安队让人送的新面粉,”张叔把窝头分给孩子们,粗粝的手掌在衣角上蹭了蹭,“说让咱们尝尝正经粮食的味。”有个扎冲天辫的小男孩举着窝头跑进来,凑到念念的小床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又踮起脚把窝头放在床头柜上,奶声奶气地说:“给小弟弟留的,等他醒了吃。”

王教授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孩子叫小石头,当年被送来的时候才三岁,吓得整夜哭,安丫头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他,说‘小石头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他翻到记录本的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褪色的照片,十几个孩子挤在锅炉房的角落里,安姐抱着个婴儿,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