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社交季,似乎一直没有停歇的时候。
可惜这些,对于比阿特丽斯·哈灵顿小姐来说,有些过于无聊。
她是哈灵顿勋爵的女儿,帝国最顶尖的军火与造船巨头的掌上明珠,生来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见惯了伦敦社交圈子里这些英俊富有,血统高贵的男人,或者说是花蝴蝶,到处是情妇的公子哥,说的情话千篇一律,眼神也大差不差。
一个娴熟的猎手,轻易就能捕获他们,然后又因为毫无挑战而感到厌倦,随手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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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尔的收购计划处处碰壁。
比阿特丽斯的父亲动用了自己的影响力,让那些保守的英国工业家们对这个“野蛮的美国佬”关上了大门。
他们宁愿让一座重要的船厂在债务中破产,也绝不允许核心技术与所有权落入外人之手。
比阿特丽斯冷眼旁观,直到菲德尔的团队显露出足够的沮丧。
随后,在玫瑰花架下,她向他抛出了诱饵——帕尔默造船公司,还有那个嗜赌如命、可以被收买的子爵。
以及,最重要的,新一年最重要的消遣。
菲德尔那双黑色的眼睛依旧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躬身,执起她的手,在那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那么,我非常荣幸。”
他接受了她的“帮助”,也接受了这场游戏的规则。
比阿特丽斯感到一阵胜利的喜悦,
自己已经抓住了主导权。
她将像操纵木偶一样,牵引着这个英俊的美国人,让他为她的智慧和魅力所倾倒,
和那些她招之即来的花蝴蝶一样,她也会得到他的人和他的心——一个被彻底征服的、来自新大陆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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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雾愈发浓重。
菲德尔与比阿特丽斯的关系,也如同这雾气一般,渐渐亲密、暧昧,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他们开始频繁地出入伦敦的社交场合。
在皇家歌剧院的包厢里,当舞台上的《卡门》唱到最激情的段落时,菲德尔会侧过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评论着女主角那“为了自由而选择毁灭”的爱情观,随后目光灼人地盯着她。
在海德公园清晨的马道上,他们并驾齐驱,菲德尔会勒住马,脱下自己的外套,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披在她身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脖子。
比阿特丽斯或远或近地观察着他。
他无疑是英俊的,那种英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异域感。
他不像英国绅士那样线条柔和、面色苍白,颧骨通红。
他的轮廓更深邃,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沉淀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烈日和季风。
“你觉得卡门可悲吗?”
幕间休息时,她轻声问,身体微微向他倾斜,
“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内心,直到最后,”
菲德尔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倒是唐·何塞,为了占有而毁灭,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比阿特丽斯的心猛地一跳。
他在暗示什么?是在说她,还是在说所有像她一样,试图“占有”他的女人?
为什么他总是看似暧昧又克制,一点也不着急?
几周过去了,眼前这个男人成了伦敦社交圈一个引人注目的谜。
少女和贵妇位置倾倒,男人们嫉妒,又议论纷纷,明里暗里地使绊子。
他频繁出入于各种晚宴、音乐会和赛马会,举止永远无可挑剔,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感。
给伦敦的贵族留下的印象,除了此人很有魅力之外,就是他真的很有钱。
排场比起一些空有名头的老牌贵族还要富贵不少。
他对比特丽斯表现出一种持续而克制的关注,不多不少,正好维持在“正在追求”的界限内,引得流言蜚语四起,却又让人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比特丽斯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拉锯战。
自己的闺蜜团已经多次阴阳她遇见了“难缠”的对手。
她时而觉得已经抓住了他的心,时而又觉得他离自己有千里之遥。这种不确定性让她备受煎熬,也让她愈发沉迷。
她开始动用更直接的手段。
在一场舞会上,她主动邀请他跳华尔兹。
当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两人的身体随着音乐旋转时,她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力量和温度。那是一种充满控制力的引导,让她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节奏。
“我听说,你在董事会上的计划和谈判,并不是很顺利,被我父亲和他的朋友们拒绝了。”
她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消息灵通,一如既往。”他面不改色,脚步没有丝毫错乱。
“你不着急吗,”
她抬起眼,
“做生意需要耐心,小姐。”
他眼神似笑非笑,似乎略带一丝玩味,
“需要我继续帮忙吗?只要你开口。”
这是她抛出的最直接的诱饵。她以为他会顺势而下,至少会流露出感激或者欣喜。
然而,菲德尔只是将她旋转了一圈,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微笑着说:“您的善意,如同您的美丽一样令人难忘。”
他又是这样,态度暧昧,和那些急功近利的商人完全不一样。
她开始主动试探他的过去。
“告诉我,伯爵先生,”
“加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让你这样一个……拥有古老贵族头衔的人,也愿意去那里淘金?”
菲德尔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几分笑意。
“那里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地方,比阿特丽斯。或者说,每个人的过去都可以被埋葬,也可以被重塑。
在那里,人们不关心你的祖父是谁,只关心你能创造什么价值。我可以做很多事,下天堂,或者下地狱。”
他的语气平静,沉默片刻后,对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当然,对于我来说,那里最吸引我的,还是黄金和土地。毕竟,重建一个家族的荣耀,需要一些坚实的物质基础。”
他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菲利普伯爵。
他从不让她真正靠近他的内心世界。
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舞者,在两人的关系里,总是能精准地计算着距离,时而贴近,让她心跳加速,时而又退开,让她怅然若失。
比阿特丽斯第一次感到了挫败。
她开始嫉妒,当她看到菲德尔在酒会上暧昧地与其他贵族小姐交谈时,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会刺痛她的心脏。
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赞美而欣喜若狂,也会因为他未能赴约一次下午茶而整晚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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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次日,
哈灵顿家的宅邸坐落于贝尔格莱维亚广场,一栋典型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
下午三点一刻,菲德尔准时抵达。
他穿着一身素雅的日间礼服,手中拿着帽子和一根细长的手杖,
会面在楼下的客厅进行,比特丽斯的母亲,哈灵顿夫人,作为监护人在场。
茶水和精致的糕点被端了上来,
对于这个自家女儿新冒出来的追求者,哈灵顿夫人很感兴趣,试图主导谈话,
“菲利普先生,您似乎对伦敦的社交季适应得很快。看来您在美国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哈灵顿夫人过誉了。探索新世界总是很辛苦。哈灵顿勋爵,他旗下的船队是帝国商业版图上最重要的一环。我一直很好奇,勋爵是如何看待当前远东的贸易格局的?”
哈灵顿夫人有些惊讶,
“哦,我丈夫总是在抱怨那些该死的关税和越来越不安分的殖民地。”
“确实,时局瞬息万变。大英帝国以自由贸易为国策,世界工厂的地位看似坚不可摧。但新的力量正在崛起。我听说,很多地方都在效仿欧洲,建立自己的现代化海军工厂,比如横须贺船厂和福州船政局,而且颇有成效。”
比阿特丽斯有些失去控制的感觉,她本来以为菲利普会更关注那个抛出来做诱饵的“婚事”。
毕竟,家里的意思是要看清此人的“诚意”,他名下控制的加州铁路公司拿下了“世纪大单”,这是一个庞大的现金奶牛,没人会不重视。
美国横贯中西的铁路修建催生了很多超级大亨,加拿大的铁路修建也是一个超级大的工程,哈灵顿家族也想分润其中的好处。
可惜,这场对话的重心已经悄然转移。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对她这位社交名媛表现出兴趣,但他似乎真正感兴趣的,是她身后的家族、财富,以及与大英帝国经济命脉的联系。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菲德尔起身告辞。
他与哈灵顿夫人和比阿特丽斯分别轻轻握手,
他离开后,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哈灵顿夫人评价道:“一位非常有见地的年轻人。不像那些只知道赛马和舞会的纨绔子弟。”
“女儿,你应该更努力才行。”
比阿特丽斯却没有回应。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恐惧。
她习惯了被男人当作战利品追逐,习惯了他们的奉承和痴迷。
菲德尔的意图背后,完全不是她所期待的炙热情感。
而接触下来,似乎这个没结婚,据说也没找情妇的男人对暧昧拉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