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南方(2 / 2)

惨叫声撕裂了夜空。他们能看到火光映照下,白袍的鬼影将一个男人从屋里拖出来,用鞭子和棍棒殴打。

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尖叫声,与施暴者的狂笑声混杂在一起。

姆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却又无能无力地皱紧了眉头。

卡西米尔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强迫自己去看,去听,去记住这一切。

他要把这幅画面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在古巴,压迫是赤裸裸的,是监工的鞭子和滚烫的烙铁,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而在这里,压迫戴上了一张虚伪的面具,它在白天对你微笑,在夜晚化为幽灵来索你的命。它更阴险,也更致命。

大火吞噬了那座简陋的木屋,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

白袍的骑士们在火堆旁策马狂奔,发出胜利的嚎叫,然后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又重归寂静,只剩下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啜泣。

格雷夫斯走到卡西米尔身边。

“你得明白,”

他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十几个人,而是这整片土地。”

“不需要你告诉我。”

卡西米尔缓缓转过头,

“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到。”

“如果是这片土地,那就从地下,”他一字一顿地说,“把它的根给它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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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日。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韦恩牧师站在讲坛上,声音洪亮而充满激情。

他讲的是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故事。

他讲忍耐,讲信念,讲上帝的应许之地。

黑人教众们坐在长凳上,神情肃穆,口中应和着“阿门”。

眼中偶尔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卡西米尔、格雷夫斯和姆巴坐在最后一排。

卡西米尔环视着这些虔诚的面孔,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看不见的上帝身上,而昨夜,当魔鬼在他们门前狂欢时,上帝沉默不语。

礼拜结束后,韦恩牧师把他们留了下来。

教堂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我知道你们看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韦恩牧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每一次暴力,都是对我们信念的考验。”

“考验?”

卡西米尔站了起来,“牧师,我的同胞被考验了四百年。我们还要被考验多久?等到我们流的血能填满密西西比河吗?”

“暴力只会催生更多的暴力。”

韦恩牧师的语气依然温和,

“我们手里有选票,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武器。我们必须相信法律,相信这个国家会兑现它的承诺。”

“法律?”

卡西米尔发出一声冷笑。

“法律是由博蒙特那样的人来执行的。选票是纸做的,而他们的子弹是铁做的。你告诉我,纸要怎么挡住铁?”

“所以我们需要智慧,需要策略。”

格雷夫斯插话道,他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我们需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是遵守规则的,直到我们准备好打破规则的那一刻。”

“我的人不会再躲藏了。”

卡西米尔转向韦恩,目光灼灼,

“他们需要的不是祈祷,是武器。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看不见的上帝,是一个能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领袖。如果你不能成为那个人,牧师,我来做。”

韦恩牧师久久地凝视着卡西米尔,他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火海,那是他曾经在战场上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他叹了口气:“孩子,你想要带领他们走向自由,还是走向坟墓?”

“有时候,”卡西米尔缓缓地说,“那是同一条路。”

争论没有结果。

韦恩坚持他的非暴力路线,相信通过和平的示威和合法的投票,就能赢得胜利。而卡西米尔则认为,这无异于将羊群送到屠宰场。

卡西米尔没有忘记他的目的,他不同以往在其他地方的沉默注视,他开始在这个流浪黑人口中的“希望之地”传道,传授那个男人身上学来的道。

格雷夫斯知道自己拦不住,索性就放任他去了。

他知道陈九让他来的目的,就算是失败身死,总要有个人收尸,好过死在野地里被野狗啃死。

黑人社区也因此分裂了。

老一辈的人,那些在奴隶制下熬过一生的人,更倾向于相信韦恩牧师。

他们害怕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会招致更残酷的报复。

而年轻人,那些出生在“自由”年代,却从未尝过自由滋味的人,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和卡西米尔一样的火焰。

教堂,这个本该是团结与慰藉之所的地方,第一次变成了战场。

一个关于灵魂救赎方式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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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夫斯把自己关在谷仓里,花了两天时间。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各种墨水、印章、不同质地的纸张和一支蘸水笔。

这是他作为资深侦探的武器库。

他摊开一张从北方带来的、印有联邦政府纹章的信纸,开始书写。

他的笔尽量控制地流畅,每一个词都经过了精心的选择。

他伪造了一份来自司法部的官方文件,任命自己为特别调查员,前来监督南卡罗来纳州的选举过程,确保其公平公正,不受任何“地方势力的非法干预”。

他知道,这份文件在真正的法律面前一文不值。

但在这里,在这个信息闭塞、人们对联邦政府既敬畏又憎恨的地方,它就是一件大杀器。

卡西米尔走进来时,格雷夫斯正在用一枚伪造的印章在文件上盖下火漆。

谷仓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束阳光从墙缝里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这是谎言,谎言不会给人们希望。”

卡西米尔看着那份文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有时候,战争就是从一张纸开始的。”

格雷夫斯吹干火漆,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折好。

“这里的白人警察,凶狠多疑。这张纸是给你们准备的。那些警察会犹豫,会试探。而我们需要的,就是他犹豫的这段时间。”

“然后呢?”

“然后,你需要去做你最擅长的事。”

格雷夫斯抬起头,直视着卡西米尔的眼睛。“去把那些愿意用铁来回应铁的人,找出来。”

他把那份伪造的文件递给卡西米尔。

“你的战争是用长矛火枪,我的战争是用笔。现在,我的笔更锋利。但到了最后,我们都需要你的长矛火枪来结束这一切。”

“别让你的老师失望。呵,或许你该回去认他当教父更合适一些。”

卡西米尔接过那张纸,纸张很轻。

他看着格雷夫斯,这个白人,这个曾经的平克顿侦探,这个压迫体系的一部分。、

他不懂他,也不完全信任他。但他知道,在“救赎”镇这个地狱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我会找到他们。”卡西米尔说。

“会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