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红尘(2 / 2)

阿香的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阿叔…阿叔你放过我啦……我……我再唔敢?啦……”

她带着哭腔哀求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另外两个姑娘,小红和翠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只有桂枝,依旧低着头,默默地流泪,仿佛对这一切都已麻木,又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陈九放下茶杯。

“我问,你们答。”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放在桌面上的枪,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问了她们的来历,问了她们在春香楼的境遇,问了她们对冈州会馆的了解。

小红和翠儿,起初还想编些谎话搪塞,但在陈九的目光注视下,她们的谎言很快便不攻自破,最终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们说,春香楼很赚钱,在唐人街的鸡笼里也是头一批的。

每日迎来的送往,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会馆的头领和管事。

这里的姑娘,姿色出众些的,陪客一晚少则三五美元,若是遇到出手阔绰的豪客,或是那些急于巴结会馆老爷的商贾,一夜春宵的价钱更是能翻上几番。

便是姿色最差的也有50美分,算是唐人街很贵的。

而她们这些“红牌”,每月除了要上缴大部分皮肉钱给红姨和会馆外,还得忍受各种盘剥和打骂。

她们说,红姨手段狠辣,对不听话的姑娘,轻则打骂,罚不给饭食,重则关进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用各种腌臜手段折磨。

甚至发卖到更不堪的、专供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洋人水手玩乐的“暗娼寮”,或是直接人间蒸发,再也无人知晓其下落。

她们说,冈州会馆的好几个管事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出手阔绰,喜欢听曲儿,也喜欢玩些新花样。

她们还说了一些鸡笼内部的传闻,比如“红姨”和一个管事私下放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又比如“红姨”手里有几个人贩子,专门去过内以找妾室的名义买人,逼良为娼,或是从乡下拐骗来的无知少女,都推进这火坑;

光是今年,春香楼里就多了九十多个姐妹,每天睡不了几个时辰,白天还要做一些缝补活计,做衬衫做拖鞋,晚上还要上工,很多人都有病。

死了就被扔出去,不知道扔到哪里。

陈九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他的脸,始终隐在昏暗的灯光与摇曳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直到她们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陈九从怀里摸出几枚鹰洋,放在桌面上,他手里的每一枚都沾染过血腥,也承载过希望。

“呢啲,系你们今晚的茶钱。。”

然后,他转向桂枝,那个从始至终都低垂着头,默默流泪的新会女人。

“你,跟我走。”

桂枝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另外三个姑娘,也是一脸错愕。

“阿叔……呢……呢样冇咁的规矩?……”(这样不合规矩)

小红颤声说道。

春香楼的姑娘,都是签了死契的,卖身钱早已落入会馆的口袋。

便是那些豪客,也最多只是花大价钱赎出去当个外室,或是包养一阵子,哪有这般不明不白、直接带走的道理?

这要是传出去,春香楼的脸面何存?冈州会馆的规矩何在?

更重要的是,就这样走了,她们也要挨打受罚。

陈九没有理会她。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枪,不紧不慢地插回腰间的枪套。

“带上你的东西。”他对桂枝说。

桂枝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明白过来。

她在这春香楼,除了身上这件半旧的土布衣裳,以及那份早已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尊严,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带?

陈九看着她错愕的眼神,明白了姑娘的疑问。

“跟我走。”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桂枝犹豫了一下,看着地上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女人,又看了看门口那片未知的黑暗,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房间里,只剩下小红、翠儿和阿香。

她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丝莫名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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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带着桂枝走出雅间,楼下大厅的喧嚣似乎小了一些。

红姨正靠在柜台边,与一个相熟的客人眉来眼去地调笑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骇人的男人,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当她看到陈九带着一个姑娘从楼上走下来时,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滞。

那个姑娘是桂枝?那个刚被卖进来没几天,还哭哭啼啼、笨手笨脚的新会丫头?

“爷,您这是……”

红姨扭着腰迎了上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十枚鹰洋,摆在柜台上。

“她,我带走办啲事。”

红姨的脸色变了变。她脸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以及一丝被触犯了底线的愤怒。

“爷,你……你咩意思啊?”

她强笑道,“我们春香楼啲姑娘,个个都系画咗身契的,系冈州会馆的陀地!唔可以随便带出去过夜?。阿叔你真心钟意桂枝呢个妹仔的话,不如等听朝天光,我话事,同你打个折,等她陪多你几日,好唔好?”

她试图用商量的语气,来化解眼前的僵局。

眼前这个男人绝不好惹,说不清就是哪个会馆的打手头目或者干脆就是香港洪门来的。但春香楼的规矩,冈州会馆的脸面,她也不能不顾。

“我讲,我带她走。”

陈九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红姨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她在这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撒泼耍横的,有仗势欺人的,有出手阔绰的,也有吝啬小气的。

但像陈九这般,身上带着如此浓重煞气,眼神又如此骇人的,却是不多。

这种人,是亡命徒,是过江龙,轻易得罪不起。

但春香楼是冈州会馆名下最赚钱的产业之一,也是她红姨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若就这么轻易让陈九把人带走,日后在会馆那些老爷们面前,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她又该如何向那些真正掌控着春香楼命运的大人物交代?

更何况,桂枝这丫头,刚送来没多久,买她的钱还没挣回来。

虽然看着土气,但胜在年轻干净,调教好了,将来必定是棵摇钱树。

她还指望着靠桂枝巴结上陈永福管事,他不就好这一口?

甚至……搭上陈馆主的路子。

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带走了,她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爷,”

红姨咬了咬牙,试图做最后的争取,

“桂枝呢个妹仔,系我们冈州会馆的管事前几日亲自点名要的,话系……话系要好生教下她规矩?。阿叔你当可怜下我,高抬贵手,唔好搞到我难做吖……”

然而,陈九听到“冈州会馆”三个字,眼神却变得更加冰冷,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冈州会馆?”他淡淡道,“你也配提冈州会馆?”

“是边个管事?”

红姨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她原以为搬出陈永福的名头,至少能让对方有所顾忌,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会馆都不放在眼里!

这个男人……他究竟是谁?!

她有心想要发火,但知道最近唐人街血事多,不仅有个杀人如麻的陈九爷,还有个香港的过江龙黄久云,不敢惹祸上身,悄悄给一边凑上来的伙计使了个眼神,让他去叫人。

“大爷,我同你讲清楚先,我这里是有猛人照住的!我这里系冈州会馆的产业,嗰位陈九爷唔系几耐之前先至做了冈州会馆的管事!你带她出门口都得,不过……你要想清楚后果!”

“陈九?”

眼前的男人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做咗冈州会馆的管事,连你呢个鸡窦都管唔掂?”

“你去叫他来见我吧。”

红姨忍了又忍,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敢杀人的,而且他似乎根本不把冈州会馆放在眼里。

这是哪里来的凶徒,还是装样子不知死活的蠢货?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九带着桂枝,在周围那些嫖客和妹仔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春香楼的大门,消失在门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红姨……”

旁边一个相熟的客人,也是唐人街的一个小商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呢条友……究竟系边个堂口的大佬?口咁大?连陈九爷都……”

红姨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不认识。大概是……边度新扎的猛人,唔知个死字点写啫……”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今晚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冈州会馆那边,她该如何交代?那个煞星,又会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

“睇咩睇啊?仲唔快点扯去叫人?!”

她直接把怒气撒在了旁边呆愣的打仔身上。

走出春香楼,桂枝依旧低着头,默默地跟在陈九身后。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煞气逼人的男人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暂时逃离了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如同地狱般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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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州会馆的鸦片馆,就开在春香楼斜对面的另一条巷子里,门面比春香楼更小,也更隐蔽。

门口同样守着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他们的神情比春香楼那两个更添了几分阴沉和戾气,手里明晃晃地拿着斧头。

看到陈九和桂枝一前一后走过来,那两个汉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桂枝那张尚带泪痕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眼陈九的白色宽檐帽,便又垂下了眼皮。

陈九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为浓烈、也更为甜腻的烟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于腐烂水果的酸臭味。

烟馆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能见度很低。

低矮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十几张简陋的铺位,铺位上铺着草席。

每个铺位上有一个坚硬的瓷制头枕,形状像一块小砖,供烟客侧卧时枕用。

铺位之间可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在一些略“高级”的铺位旁,有一个矮小的木几或托盘,用来放置烟具。

照明主要依靠几盏置于铺位旁的鸦片灯。

这种特制的油灯,有一个小巧的玻璃罩,火焰被控制得很小,稳定而持续,专为加热鸦片膏而设计。

灯光微弱,仅能照亮烟客手中的烟枪和周围一小片区域,使得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浓淡不一的阴影中。

整个馆内非常安静,只有烟客们吞云吐雾时发出的轻微“咕噜”声、鸦片在灯火上加热时偶尔发出的“滋滋”声,以及人们翻身或低语时木板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每一个铺位上,都躺着一个或几个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的烟鬼。

他们或侧卧,或仰躺,姿势各异,但手中都无一例外地握着长长的、乌黑发亮的烟枪,正就着铺位旁那豆点般昏暗的油灯,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

陈九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比妓院更让他感到厌恶。

妓院里,至少还有几分虚假的繁华和扭曲的“生气”,而这里,只有纯粹的、缓慢的、如同凌迟般的死亡。

他走到一个靠墙的、尚且空着的铺位前,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桂枝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面容同样憔悴麻木的仆役,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套完整的烟具——烟枪、烟灯、烟签,以及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黑褐色的烟膏。

“爷,有新到的顶好靓土,要嗒返啖嘛?”

仆役的声音,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谄媚和麻木,显然他自己也是个瘾君子。

“呢间烟馆的烟土,有啲系印度嗰边来的上等‘公班土’,也有波斯来的‘红土’,劲儿大,但伤身子,爷要慎用。价钱唔同,爷你要边样?定系要香港来的纯正货?”

陈九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桂枝,示意让她问。

他没接触过鸦片,竟然还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

仆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目光转向那个低眉顺眼、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桂枝被他那浑浊而贪婪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鼓起勇气,用带着浓重乡音的粤语,结结巴巴地说道。

“呢……呢位阿叔,乜都唔要。他……他净系想歇歇脚。”

仆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意外和轻蔑。

来烟馆不抽大烟?那来做什么?消遣老子吗?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又习惯性地问道:“那爷要不要来壶靓茶?我们呢度的红茶,系正经福建运来?,够晒醇厚”

陈九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桂枝替他回答。

桂枝只好又硬着头皮说:“茶……茶水都唔使了。多谢小哥。”

仆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明显的不耐烦,他“啧”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陈九从怀里摸出一枚鹰洋,随意地扔在了他脚边的地面上。

“赏你的。”陈九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仆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不耐烦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容。

他连忙弯腰拾起那枚鹰洋,用袖子擦了擦,又放到嘴边咬了咬,确认是真货后,才千恩万谢地说道:“多谢爷!多谢爷的赏!爷您好好歇着,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小的随叫随到!”

说完,便点头哈腰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那托盘上的烟具和烟膏也一并顺走了。

既然这位爷不抽,那自然是便宜了他。

桂枝看着躺在铺位上一动不动的陈九,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他的行为举止,处处透着古怪,让她完全捉摸不透。

她走到陈九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替他捏着肩膀。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力道也有些不知轻重,但很轻柔。

陈九没有睁眼,也没有阻止她。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任由那双带着几分颤抖的小手,在他僵硬的肩膀上游走。

烟馆内,烟雾缭绕,死气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桂枝的手臂都有些酸麻,陈九才突然开口,

“去问问他们。”

桂枝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啲乜嘢?”

“问他们,点解要嗒呢啲嘢。”(为什么要抽这些?)

“嗒咗几耐。”(抽了多久)

桂枝的心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躺在铺位上,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烟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但她不敢违抗陈九的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厌恶,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铺位前。

铺位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像一具随时都会散架的骷髅。

“阿伯……”桂枝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点解要嗒呢啲嘢?”

老者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而空洞的眼睛在桂枝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辨认她是谁,又仿佛早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反应了半天才听清,刚要发火,才看到是个娇滴滴的小娘,这才有心思回答。

他张了张嘴,发出几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咳…咳…后生女,你…你唔明,不抽…不抽活不下去啊…”

“活不下去?”

桂枝有些不解,“金山…金山不是遍地黄金吗?怎么会活不下去?”

老者闻言,突然发出一阵凄厉而嘶哑的苦笑,笑声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悲凉。

“黄金?哈哈哈…黄金…黄金都是晒班鬼佬老爷个袋度,在我们这种做牛做马的人眼里面,净系得…净系得呢样嘢,可以让人暂时唔记得这些食人唔吐骨的苦,唔记得那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沉浸在吞云吐雾的迷离之中。

桂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又问了几个烟鬼。

他们有的根本不理她,有的甚至想要搂抱,有的干脆睡死了,只有几个人回答,大同小异,却又各有各的辛酸。

有的是因为在矿上做工,日夜不见天日,染上了难以忍受的风湿骨痛,痛得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只能靠着鸦片烟雾的麻痹,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有的是因为在铁路上修路,亲眼目睹了同伴在爆破中被炸得血肉模糊,摔得粉身碎骨,心中充满了难以排遣的恐惧和绝望,只能靠着鸦片烟雾的迷醉,来逃避那些日夜缠绕的梦魇。

有的是因为被那些花言巧语的“蛇头”骗光了所有的积蓄,又找不到像样的活计,走投无路,借贷了些钱靠着鸦片烟雾带来的虚幻饱足感,来度过这一个又一个长夜。

桂枝将这些一一告诉了陈九。

陈九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但桂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似乎更浓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桂枝以为他真的睡着了,陈九才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

“我等的人仲未来,行啦。”

桂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行…行去边度呀?”

“离开这里。”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旧的黑色短打,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桂枝犹豫了一下,看着那些依旧沉溺在烟雾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的烟鬼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烟馆门口,踏入那片深沉的夜色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等一下!”

一个尖利的女声,如同夜枭的啼叫般,在他们身后响起。

陈九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只见春香楼的鸨母红姨,带着七八个手持短棍、满脸横肉的打仔,气势汹汹地堵在了烟馆的门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狗哥,帮下手啦!你成日在街混开,睇下呢个是边个会馆或堂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