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路(2 / 2)

没见哑巴和阿福他这两个玩伴都没选上?

如今枪在手,需要他杀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再犯之前手抖的错误,九哥指哪,他就打哪。

金山的华人还有哪个能日日吃上老冯烧的好菜?这恐怕比老家的乡绅日子过的还好,捕鲸厂的人不说,但是都记在肚子里,谁挡九哥的路,就让手里的弹子教他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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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仁读完报纸的手在抖,泛黄的新闻纸上,“chese butchery”的标题大得直刺他的眼睛。

“暴徒活剖内脏…尸体摆成诡异的图形...”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开口。

“目击者称,遇害者腹腔被填入硫磺与野草,据信是东方邪术仪式...”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记者威尔逊,心里明白这个小报恐怕就是他之前工作的那种,卖猎奇新闻的,专门胡说八道吸引民众购买。

“可能部分华人确实参与犯罪…但警方强调这属个别极端事件。”刘景仁念完最后不痛不痒找补的一句,摔下报纸。

后排传来嗤笑,戴眼镜的绅士抖了抖最新的《纪事报》,头版正是漫画:拖着辫子的骷髅正在啃铁轨。

“全美的报纸都在吃人。”刘景仁撕下报道揣进内袋。

“《先锋报》说我们往井里投毒,《观察家》登照片说华人餐馆卖猫肉…”

“九爷,华商集资办的《三藩公报》…”刘景仁话没说完就被汽笛吞没。这份金山仅剩的中英双语油印小报,发行量不及《纪事报》的零头。上周印厂还被泼了煤油,差点烧成焦炭。

警方前几日冲进了唐人街,逮捕了二十几个“凶徒”,各家分别凑了些人给巡警顶罪,唯独特意抓了致公堂几个打仔头目。

陈九相信,如果自己在唐人街,也会被抓走。

估计是有人在背地里针对,赵镇岳还在调查。

他想起最近收集的报纸,“黄祸劳动力威胁论”传遍了金山,撒向全美。这让他感到恐惧。

“铅字能杀人…”他喃喃道。

一把砍刀从街头砍到巷尾,不过也就杀十几人,一份报纸轻轻松松卖几千份,更不要提全美的报纸都在写。

这样的形势让所有华商、馆长绝望。

收了钱的报社确实开始呼朋唤友地向全美传播这个大新闻,却没有一家报纸说好话,这让他们多少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夹着尾巴这么多年,给洋人做狗,以为能提高一下华人的形象,谁能想到那些远隔无数路程的外州报纸,甚至都没见过几个华人,就大写特写。

这让他们无比痛苦,心似刀割。

因为,这似乎已经无声无息间成了全美的共识。

刘景仁闭着眼,瘫坐在座位上,半晌才说了一句话。

“这些污蔑华人的狗崽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么,九爷?”

陈九冷着脸没回答,手搭上了腰间的暗袋。

这句话只能以后让子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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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地溪流的急弯处,阿林用虎口丈量铁轨接缝处的宽度。

“三指宽,塞楔子!快点!”他用粤语土话低喝,身后五名华工立即抬来橡木楔。

“白皮猪给的图纸准不准?”

老吴塞完木楔,铁锤在掌心掂量几下,“上回跟那帮猪,说好撬北太平洋公司的邮车,结果截了辆拉杂货的…”

阿林一锤子砸下,阻止了抱怨。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是一个月前劫杀铁路稽查官的斩获。

“快到时间了,六号车必过。”

”这次绝对不能出意外,线报说这趟车的头等车厢拉了铁路公司的经理,里面装了至少七万美元的现金分红!”

“做完这一票,咱们就抓紧跑。”

“白鬼那头炸药备齐了?”

灌木丛里传来细碎的活动声,二十步外的洼地里,杰克正用匕首削着苹果。

“黄皮猴子懂个屁的定时。”

他冲手下晃了晃土制炸药的起爆器。

横贯大陆铁路完工仅7个月,原参与铁路建设的数万名工人因公司缩减成本被大规模解雇。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拖欠工资、克扣抚恤金的现象普遍,导致失业工人群体中怨气沸腾。

这群爱尔兰人和华人,曾是铁路爆破队的精英,熟悉铁路结构与火药操作,因拒绝接受降薪而被解雇。

劫匪由白人失业工人杰克·霍根,被拖欠两年工资的爆破工,与华人劳工阿林,前铁轨铺设工头,联合领导,共30余人。

老吴攀上杉木电线杆,他双腿盘住横梁,从腰间油布包抽出生锈的大剪子。

“咔嚓!”

电报线坠地的刹那,阿林甩出浸满水的绳子缠住另一根杆子上的线,用力扯断。远处传来蒸汽机车的呜咽,地面碎石开始跳舞。

“再快点!”

阿林用粤语嘶吼。

当列车喘着烟准备驶入弯道时,时速表针卡在25英里刻度。司机汤姆森猛拉汽笛,准备慢慢减速到15英里,却见前方铁轨诡异地向上拱起。

“上帝啊!”

他拼命扳动制动闸,铸铁轮毂在铁轨上擦出连续不断的火花。

眼看着车速渐渐降低,阿林带着人开始攀上车顶。

他在刹车的惯性中险些滑落,四肢并用盘在车顶四处寻找通风管,另一个华工正将黑火药炸药包塞进车厢连接处的挂钩。身后三个华工抡起斧头劈砍车厢顶板。

“拿铁锥钉!”

阿林吼着指挥,几个华工劈砍凿击,几分钟后,铁锥穿透车顶。下方头等厢里,银行家夫人正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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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车厢内,撬开车门的杰克一枪托砸晕乘务员,却对着密密麻麻摞在一起的箱子愣住。

“狗娘养的!他妈的这么多?”他踹向行李箱,顿时散落一地。

他身子探出车门大吼,

“再来几个人!拿上炸药!”

说完他就埋入行李箱堆里,开始挨个查看。

车头在扭曲的铁轨上跳舞。司机汤姆森被甩向仪表盘,手里抓紧的调速杆早就松开,整个人像提线木偶般挂在操纵台前。

副驾驶的头颅因为急刹车导致的行驶姿态不稳撞晕。

蒸汽锅炉的压力开始拼命上升,发出刺耳的啸叫。

阿林在倾斜的车顶爬行,死死抓紧通风管才免于坠落。他看见杰克那伙人正在接连不断的涌入行李舱,暗骂一声。

他们两伙人提前说好,一伙负责检查头等舱,一伙去抢行李舱,看见对方的动作那么快,他也有些着急。

车顶上的华工还在努力扩大破口,车厢里的旅客尖叫着挤作一团,一个白人绅士正在试图拉开前面车厢的门,还有人已经掏出枪,却被摇摆的车厢甩到一边。

“门撬开没有!”

他冲底下的华工大喊,可没人听得见了,火车正在脱轨,巨大的噪音让底下的人什么也听不见,甚至连平衡也无法保持。

艹!

他不想上炸药,底下头等舱的白人都是潜在的大客户,身上至少还能搜刮出上千美金,动了炸药钱粘的全是血,就没正规渠道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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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在失重瞬间扯断了窗帘,布料裹住身旁刘景仁迸血的额头。

三等车厢像被巨人攥在掌心的铁皮盒,王崇和紧皱着眉头,右手紧紧抓着白人记者威尔逊,一脚死死抵住身旁的桌板。

“抓牢!”

陈九的吼声被金属扭曲的尖啸吞没。

律师的牛皮公文包撞上车窗,漫天文件翻飞。

叼他妈!

发生什么了!

他努力站稳身子,凑到窗户看向外面,十几个骑马围着脸的汉子正在呼啸穿梭。

这是劫匪?

运煤车厢传来闷响。老秦的后背撞进煤堆。阿吉蜷在角落,怀里紧抱着步枪枪管。十几个名汉子在翻滚的煤块间撞作一团。

阿忠立刻出声大喊,让十几个人互相拉住彼此,紧紧拉住车厢侧面的挂钩,才免于被撞死的惨剧。

车厢在河谷里扭动,陈九的脊背撞上座椅的侧面,浑身剧痛。

“景仁!崇和!”

嘶吼声在噪音中显得细若游丝,倾斜45度的车厢地板变成滑梯,王崇和正死死抱住威尔逊,双腿悬在破碎的车窗外晃荡。三个白人旅客尖叫着滑来,其中一人的脑袋撞的满脸是血。

陈九扯断缠住胳膊的窗帘,爬向瘫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白人律师,死死拽着他,一手抓着刘景仁,一手拽住律师往车门那里去。

王崇和终于挣扎着掌握平衡,从车窗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