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宿醉(2 / 2)

“检讨书。”

钢笔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如同断头台的铡刀。

“详细、深刻地阐述你们此次行动的愚蠢之处、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未来如何避免成为一坨行走的灾难。要求:逻辑清晰,语句通顺,用词准确,情感真挚,不得敷衍,不得抄袭。”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手写。使用原世界文字。明天…不,今天下午放学前,交到我的办公桌上。”

“一万…字…?”和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万字?还要手写?还要逻辑清晰情感真挚?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仿佛看到无数个熬夜爆肝、绞尽脑汁、写到手指抽筋的悲惨夜晚在向他招手!

“呜哇…不要啊老师…”阿库娅也听懂了,酒精似乎被吓退了几分,她哭丧着脸,蓝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一万字…好多好多…写不完的…手会断掉的…嗝儿…”

“现在,”沃尔特无视了他们的哀嚎,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立刻,滚回你们的宿舍。如果在我抵达教室之前,你们还没有出现在座位上…”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微微眯起的灰色眼眸中闪烁的寒光,比任何威胁都更具说服力。

“是…是!老师!”和真一个激灵,几乎是拖着还在抽泣的阿库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朝着宿舍区的方向亡命奔去,仿佛身后追着择人而噬的恶魔。

沃尔特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狼狈逃窜、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慢条斯理地收起笔记本和钢笔,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袖口。夜风吹动他银白的发丝,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眸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废物。”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如同丢弃垃圾。转身,黑色的身影也无声地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清晨七点五十五分。万象学园,A班教室。

晨曦透过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书本油墨、魔法粉尘以及…来自不同世界学生们身上散发的、混杂而奇特的气息。桌椅排列整齐,大部分学生已经落座。

班长安兹·乌尔·恭端坐在教室最前排中央,巨大的骸骨身躯包裹在漆黑法袍中,猩红的灵魂之火在眼窝中平稳燃烧,下颌骨微微抬起,努力维持着无上至尊的威严(虽然内心正为学园祭迷宫预算和潘多拉的表演秀而疯狂吐槽)。

副班长雅儿贝德坐在他斜后方,纯白的恶魔之躯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绝美的脸庞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恭敬与爱慕,黑色羽翼在身后优雅地收拢,目光却如同粘稠的蜜糖,时刻追随着安兹的背影。

夏提雅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哥特裙装的蕾丝边,时不时偷瞄安兹,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爱慕。

迪米乌哥斯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蛇瞳闪烁,正用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快速书写着什么,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推演。

潘多拉·亚克特则坐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舞台剧演员般的夸张肃穆,仿佛随时准备起身朗诵一段德语赞美诗。

惠惠趴在桌上,眼罩歪斜,似乎还在回味昨晚那惊天动地的“Explosion”,或者纯粹是魔力透支后的补眠。

达克妮斯坐姿笔挺,金发耀眼,巨乳在制服下呼之欲出,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严厉的惩罚”。

苍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安静地坐在角落,气息近乎于无。

哥布塔则坐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

阿卡多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猩红的眼眸半开半阖,望着窗外,仿佛对教室内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安德森则如同门神般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和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嘴角,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似乎在默诵着驱邪经文。

阿尔法、贝塔、伽玛三位暗影庭院的成员坐在一起,姿态端正,气质清冷,如同三朵带刺的黑玫瑰。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坐在后排,幼小的身躯挺得笔直,金发蓝眼如同精致的洋娃娃,眼神却锐利如鹰,正快速翻阅着一本厚重的经济学着作。她身后的维多利亚、马特乌斯和沃伦则显得有些紧张,正襟危坐。

教室前方,讲台旁。

副班主任维兹正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她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法师袍,柔顺的棕色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苍白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天然呆和此刻明显的担忧。她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眼眸时不时焦急地瞟向教室门口,又看看墙上的魔法挂钟——指针已经无情地指向了八点。

班主任沃尔特·c·德尼斯,如同最精准的报时器,在八点整,准时推开了教室的门。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黑发一丝不苟,面容冷硬。他步伐沉稳地走上讲台,将腋下夹着的几份文件轻轻放在讲桌上。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沃尔特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整个教室。目光在几个空位上停留——佐藤和真、阿库娅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恼怒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银质怀表,又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他转向维兹。

“维兹老师。”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维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佐藤和真与阿库娅同学,似乎依旧沉浸在昨夜‘精彩刺激’的冒险余韵中,忘记了课堂的存在。劳烦您,去他们的宿舍,将他们‘请’来教室。如果…”他顿了顿,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他们需要特别的‘叫醒服务’,你可以酌情处理。”

“啊…是!沃尔特老师!”维兹如同受惊的小鹿,连忙点头,苍白的脸上担忧之色更浓。她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教室。

沃尔特不再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如同雕塑般矗立在讲台上。他微微闭目养神,但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却无声地笼罩了整个教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教室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安德森停止了默诵,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空位。

安兹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微微闪烁,似乎在评估事态的严重性。雅儿贝德脸上完美的微笑依旧,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夏提雅则露出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表情。

五分钟。

整整五分钟的煎熬。

当维兹的身影没有在八点整准时带着那两个麻烦精出现在门口时,沃尔特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灰色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平静终于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暗流所取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抬手,看了一眼怀表。

维兹的心,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她几乎是用跑的,穿过清晨略显空旷的宿舍区走廊,清凉的晨风吹拂着她的棕色长发,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焦虑和担忧。

“和真同学…阿库娅同学…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啊…”她喃喃自语,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被昨晚那群黑衣女人抓走了?被校长室的后续陷阱伤到了?或者…被那个可怕的白衣小偷报复了?

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佐藤和真与阿库娅的宿舍门前。两间相邻的单人宿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从宽大的法师袍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学园徽记、镶嵌着细小魔法水晶的银色教师卡。

“滴。”

一声轻响,教师卡在门锁感应区划过,淡绿色的魔法光芒一闪而逝。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解锁了。

维兹怀着忐忑的心情,先是推开了佐藤和真的宿舍门。

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汗味、灰尘味、血腥味(很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沮丧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一片狼藉:破破烂烂、沾满污迹的运动服被随意扔在地上;那张皱巴巴的“地图”散落在书桌旁;几瓶空了的廉价能量饮料罐滚在墙角;床上被子凌乱地堆成一团…唯独不见人影。

维兹的心沉了一下。她退出房间,又立刻打开了隔壁阿库娅的宿舍门。

这里的气味更加…复杂。浓烈的劣质酒精味是主调,混合着香水、食物残渣(疑似披萨)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简直令人窒息。房间比和真的更乱:华丽的蓝色神裙像破抹布一样搭在椅背上,地上散落着几只不同颜色的高跟鞋;梳妆台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床上堆满了零食包装袋和…一个空的酒瓶?同样空无一人。

“怎么会…都不在?”维兹站在阿库娅房间门口,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难道…真的遇到了意外?被昨晚那些人…”她不敢再想下去,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法师袍的下摆,指节发白。

她失魂落魄地关上门,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沉重。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凉。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可怕的猜测。

就在她走到宿舍区与教学区连接处、靠近一个大型分类魔法垃圾桶的僻静角落时——

一股极其浓烈、极具穿透力的、混合了劣质烈酒、呕吐物酸腐和汗臭的味道,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中了她的嗅觉神经!

维兹的脚步猛地顿住,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她循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来源望去。

只见在那个巨大的、绘制着回收符号的魔法垃圾桶旁,在散落一地的空酒瓶、揉成一团的油腻披萨盒、以及几袋开了封的薯片包装袋中间——

两个身影,以一种极其扭曲、毫无形象的姿态,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睡得正香。

其中一个,穿着几乎成了布条、沾满各种污秽的深绿色运动服,脸上青紫未消,头发乱得像鸡窝,正是佐藤和真。他侧躺着,一条腿还搭在一个空酒瓶上,嘴角流着口水,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仿佛还在为那颗丢失的宝石痛心疾首。

另一个,更加“壮观”。阿库娅仰面朝天,华丽的蓝色长发如同被轰炸过的鸟窝,沾满了灰尘和疑似呕吐物的结块。她那身价值不菲的神裙彻底报废,皱得不成样子,领口大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还沾着薯片碎屑),裙摆被撩到大腿根,一条腿的丝袜褪到了脚踝。她脸颊酡红,鼻尖上那个标志性的鼻涕泡随着她沉重的呼吸一鼓一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浓烈的酒气几乎在她周身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醉意光环”。她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半瓶没喝完的廉价清酒,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搭在身边一个印着“女仆咖啡厅”字样(显然来自某个异世界)的纸袋上。

周围散落的空酒瓶数量之多,足以开一个小型酒类博览会。

维兹呆呆地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溜圆,小嘴微张,仿佛石化了一般。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出一种名为“世界观崩塌”的呆滞表情。

她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意外”猜想——被绑架、被伤害、遭遇不测——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这极具冲击力的、充满了廉价酒精和智障气息的现实面前,“噗”地一声,彻底破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无力、如同被一万头草泥马从心头奔腾而过的…绝望感。

天…塌了?

不,是她的血压…快要冲破天灵盖了!

“和…和真同学…阿…阿库娅同学…?!”维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她看着这两个在垃圾堆旁、散发着浓郁酒气、睡得人事不省的“学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她终于明白,沃尔特教授那冰冷的平静下,酝酿着何等恐怖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