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镇上最大的“悦来客栈”门口,沈琉璃率先迈进门,对着柜台后拨算盘的老板拱手道:“掌柜的,麻烦开一间上房,再让人多烧些热水送上去,另外备两碟小菜、一碗汤,送到房间里。”
老板是个圆脸上带着笑意的中年人,抬头看见沈琉璃戴着帷帽,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又瞥见她身后跟着的江淼——虽戴着竹笠,却难掩挺拔身形,身上的粗布衣服虽旧,却收拾得干净,两人站在一起,倒有几分郎才女貌的般配。
他立刻放下算盘,笑着应道:“好嘞!上房正好还有一间,热水我这就让伙计去烧,保证热乎!小菜和汤也马上让后厨做,姑娘和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带你们上去。”说着便喊来一个穿青布短打的伙计,“小二,带这位姑娘和公子去二楼最东边的上房!”
小二连忙应着,接过沈琉璃递来的行李(里面装着刚买的成衣),引着两人往楼梯走。路过大厅时,几个吃饭的客人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沈琉璃下意识地把帷帽的薄纱拉得更紧了些,江淼则不动声色地走在她外侧,挡住了那些打量的目光。
到了房间,小二麻利地打开门:“公子姑娘,这就是咱们的上房,床、桌子、柜子都齐全,热水一会儿就到。”他放下行李,又笑着打趣道,“公子您可真是好福气,这位姑娘不仅长得俊(虽没看清全脸,却能从气质看出),还这么贴心,又是给您订房又是备饭菜的,这样的娘子可不好找啊!”
江淼一听,连忙摆手解释:“掌柜的您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夫人,我们只是朋友。我前些日子受了伤,是沈姑娘救了我,这次来镇上也是麻烦她陪我买衣服。”他说这话时,眼神诚恳,生怕别人误会了沈琉璃的名声。
沈琉璃站在一旁,听到“朋友”二字,耳尖悄悄热了热,却也没反驳,只是对着小二道:“劳烦你了,热水和饭菜好了就送上来吧。”
小二见两人神色认真,知道自己确实误会了,连忙笑着道歉:“哎呀,是小的眼拙,说错话了,姑娘公子别见怪!我这就去催催热水!”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江淼看着沈琉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让你受误会了,抱歉。”
沈琉璃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进来:“没事,出门在外,难免会被人看错。你先坐会儿,等热水来了,你就先洗澡换衣服,我去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她说着,指了指房间角落放着的一张圈椅——知道男女有别,即便江淼失忆,她也不想有任何不妥。
江淼连忙道:“不用,你要是不介意,我去屏风后面洗就好,你在外面坐着等饭菜就行,不用出去受风吹。”房间里的屏风正好挡在床和桌子之间,刚好能隔开空间。
沈琉璃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那你自己注意些,伤口别沾到水。”
没过多久,伙计就提着两大桶热水送了上来,还顺便把饭菜也端了过来——一碟炒青菜、一碟酱牛肉,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公子姑娘,热水和饭菜都齐了,有需要再喊我!”伙计放下东西,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江淼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桶,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心里满是暖意。他拿起刚买的新衣服,走到屏风后面,小声对外面的沈琉璃说:“沈姑娘,我开始洗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饭菜吧,不用等我。”
沈琉璃坐在桌旁,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筷子——她想着等江淼洗完换好衣服,一起吃才自在。她看着屏风上隐约映出的江淼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酱牛肉,想起江淼之前说伤口疼得吃不下东西,如今能好好吃饭、能自己走动,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欣慰。
屏风后的江淼小心翼翼地褪去旧衣服,避开胸口和额头的伤口,用温热的水擦拭身体。洗去身上的灰尘和草药味,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他换上新买的藏青色棉布长衫,走到铜镜前一看——镜子里的人虽脸色还有些苍白,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却已不复之前的狼狈,眉眼间的俊朗渐渐显露出来。
他走出屏风,对沈琉璃笑了笑:“让你久等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沈琉璃抬头看向他,见他换上新衣服后,整个人显得愈发挺拔,心里竟微微一动,连忙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嗯,快吃吧,饭菜该凉了。”
两人坐在桌旁,一边吃饭,一边偶尔说几句话——沈琉璃给江淼夹了块酱牛肉,让他多补补身子;江淼则给沈琉璃盛了碗排骨汤,说冬瓜能清热。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皂角味,让这间客栈的房间里,充满了寻常却温暖的烟火气。
江淼吃着碗里的饭菜,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沈琉璃,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有温柔的人陪伴,有温热的饭菜,有安稳的住处。可不知为何,心里那片空白的地方,却又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在了很远的地方。
饭后,沈琉璃收拾碗筷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江淼递来的空碗,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清水,往后你别再叫我‘姑娘’了,听着生分。你直接叫我‘琉璃’就好,我师父以前也这么叫我。”
江淼闻言,心里一暖。他看着沈琉璃眼中真切的笑意,点了点头,轻声念出那个名字:“琉璃……好,往后我就叫你琉璃。”这两个字从舌尖滚出,竟比之前的“沈姑娘”多了几分亲近,像是已经这样叫了很久一般。
两人并肩坐在木屋前的石阶上,看着溪水流过鹅卵石,发出潺潺的声响。江淼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忽然开口:“琉璃,等我身上的伤彻底好了,我想试着找找我的亲人和过去的记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琉璃,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还在等我,但我总觉得,我不该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地活着。”
沈琉璃侧头看向他,见他眼底虽有迷茫,却藏着一丝坚定,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认真:“我陪你一起找。我在这附近住了这么久,认识几个跑商的人,他们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说不定能帮上忙。就算一时找不到,也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这溪边的木屋。”
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江淼心里的不安消散了大半。他看着沈琉璃清澈的眼眸,郑重地说了声:“谢谢你,琉璃。”
回到木屋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江淼看着屋里唯一的一张木床,又看了看沈琉璃,忽然想起之前一直睡在屋里,让沈琉璃在外间的竹椅上凑活,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他走上前,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琉璃,现在我已经能正常走动了,总不能一直跟你挤在一个屋里睡。男女有别,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我还是在外面睡就好。”
他指了指木屋外的走廊,那里靠着一把竹椅,旁边还有一床旧棉被:“晚上我在外面的竹椅上凑活就行,你一个姑娘家,在屋里睡才安全,也能休息好。”
沈琉璃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件事,愣了一下,随即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他眼底没有丝毫杂念,只有对她名声的顾及和身为男子的担当,不似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借着“报恩”的由头纠缠不清。她心里轻轻一动,暗自想着:他以前一定是个好人,就算失了忆,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和君子气度,也没有变。
她想拒绝,说外面夜里凉,怕他伤口受凉,可看着江淼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便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厚实的棉被,又找了个暖手的汤婆子,递到他手里:“夜里山里冷,你把这床厚棉被盖上,汤婆子我去给你灌满热水,放在怀里能暖些。要是冷得受不了,就敲敲门,我再给你拿床毯子。”
江淼接过棉被,触手温暖,心里更是暖烘烘的:“不用这么麻烦,我火力壮,一点冷不算什么。倒是你,夜里别踢被子,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