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去灶房给汤婆子灌热水。江淼则拿着棉被,走到屋外的竹椅旁,将棉被铺好——竹椅虽窄,但铺了厚棉被,倒也不算难受。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屋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听着里面传来沈琉璃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心里忽然觉得格外安稳。
不一会儿,沈琉璃端着灌满热水的汤婆子走出来,递给江淼:“快拿着暖一暖,我把门窗都关好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喊我就行。”
“好,你也早点休息。”江淼接过汤婆子,揣进怀里,暖意瞬间从胸口蔓延开来。
沈琉璃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里,轻轻关上了门。屋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想来是她吹灭了油灯。
江淼靠在竹椅上,怀里揣着温热的汤婆子,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望着头顶的星空——星星很亮,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溪水的潺潺声和虫鸣交织在一起,格外宁静。他想起沈琉璃白天说要陪他找亲人,想起她为他换药时的细心,想起她刚才递汤婆子时温柔的眼神,心里满是感激。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宁静的夜里,心里那片空白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好像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也这样站在他面前,眼里满是担忧,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身影的脸,也想不起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把那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等伤好了,找到亲人,一切就都清楚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养伤,不辜负沈琉璃的一片好意。
夜渐渐深了,山里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可江淼揣着暖烘烘的汤婆子,盖着厚棉被,倒也不觉得冷。他听着屋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知道沈琉璃已经睡着了,便也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了梦乡。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市集,身边跟着一个人,两人手里拿着糖人,笑得格外开心,只是那个人的脸,依旧模糊不清。
夕阳把黑石谷的山道染成暖金色时,柳时禾才挎着空了的食篮,拖着疲惫的脚步往江府走。食篮里原本装着她给搜寻队伍准备的干粮和水,如今只剩几片掉落的粗粮碎屑,沾着山间的泥土——她又带着人在谷底转了一整天,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脚下的布鞋磨破了边,裤腿被荆棘划出道道小口,可江淼的消息,依旧杳无音信。
走到江府朱红大门前,守门的老仆连忙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篮,声音里满是心疼:“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正厅等您呢,炖了您爱喝的银耳羹,一直温着。”
柳时禾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迈步走进府里。穿过栽满梧桐的庭院,正厅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江宏远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没怎么翻看,眉头微微蹙着;苏氏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拿着针线,指尖却有些发颤——自从得知江淼失踪的消息,老两口大病一场,若不是柳时禾日夜守在床前照料,又强撑着打理家里的事,江府怕是早就乱了。
“时禾回来了?快坐下歇歇。”苏氏见她进来,连忙放下针线,拉着她的手往软榻上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又去了这么久?这天都黑透了,山路多危险,你要是出点事,让我们老两口可怎么活?”
江宏远也放下书,看着柳时禾憔悴的模样——她原本圆润些的脸颊瘦得尖了,眼窝微微凹陷,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执拗,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连日的疲惫。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时禾,坐下说话吧。忠伯,把银耳羹端上来。”
管家江忠连忙应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递到柳时禾手里。甜润的羹汤滑进胃里,暖意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柳时禾才觉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苏氏看着她小口喝着羹汤,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时禾啊,你听娘说句话。淼儿……我们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消息,或许……或许他真的不在了。你还年轻,模样好,性子也好,别在江家耗着了。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就重新找个好归宿,别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柳时禾心上。她握着瓷碗的手指紧了紧,碗沿硌得指节泛白,却依旧抬起头,眼底虽有泪光,语气却格外坚定:“爹,娘,我不走。”
她放下碗,双手握住苏氏的手,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我爹娘走得早,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亲人了。自从嫁进江家,你们待我像亲女儿一样,江淼待我更是好。现在他不在,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江府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家里,守着你们,打理家里的生意——淼儿最看重江家的铺子,我得帮他守好,等他回来。”
“可是淼儿他……”江宏远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时禾打断了。
“爹,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真的不觉得苦。”柳时禾看着老两口,眼神里满是诚恳,“打理铺子能让我忙起来,不用一直想那些糟心事;守着你们,我心里也踏实。你们就别劝我了,好好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江宏远看着她坚定的模样,心里又疼又叹——他原本还担心,江淼不在了,柳时禾会离开江家,到时候江家二老无人照料,家业也没人打理。可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儿媳,竟有这么强的韧性。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江忠!”
管家江忠连忙走进来,躬身行礼:“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江宏远站起身,走到柳时禾面前,郑重地说:“从今天起,江府里里外外的事,还有家里所有的铺子、田产,都交给少奶奶做主。你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跟少奶奶请示,听少奶奶的安排,明白吗?”
江忠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道:“是,老奴明白!往后一定听少奶奶的吩咐!”
柳时禾没想到江宏远会突然做这个决定,连忙起身:“爹,这怎么行?家里的事太多,我怕我……”
“你能行。”江宏远打断她,眼神里满是信任,“这些日子,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铺子的账目也算得清清楚楚,比淼儿那小子还细心。江家交给你,我和你娘都放心。你就别推辞了,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娘的意思。”
苏氏也点了点头,握着柳时禾的手:“是啊,时禾,你就接下吧。有你在,我们老两口也能安心些。”
柳时禾看着老两口信任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守着江家,好好照顾你们,等江淼回来。”
那天晚上,柳时禾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还保持着江淼离开时的样子,他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劲装挂在衣架上,书桌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书,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书页上江淼留下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江淼,你放心,我会守好我们的家,守好爹娘,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回来啊。”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也洒在那件藏青色劲装,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着她的期盼。而此时的江淼,正在千里之外的溪边木屋里,听着沈琉璃讲山里的趣事,对这一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