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刚一拉开薄被,就见自己身上缠着一圈圈洁白的纱布,从肩头绕到腰腹,连手臂上的小擦伤都仔细敷了草药,透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纱布边缘,只觉得伤口处传来轻微的痒意,却没有了之前的剧痛。
“姑娘,这药……是你给我上的?”他转头看向坐在桌边整理草药的沈琉璃,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他虽记不起过往,却也知道男女有别,自己浑身是伤,换药必然要褪去衣物,让一个姑娘家做这些,实在不妥。
沈琉璃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悄悄泛起一层薄红。她放下手里的草药,端起桌上的温水递过去,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柳絮:“除了我,还能有谁?这荒山野岭的,就只有我这一间木屋。”
她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轻声解释:“之前救你回来时,你浑身是血,伤口都快化脓了,哪还顾得上别的?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给男子处理伤口,不过是为了换药救命,你别多想。”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带着脸颊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即便心里清楚是为了救人,可想起当时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触碰到他肌肤时的慌乱,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
江淼接过水杯,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涌起一股歉意:“是我唐突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劳烦姑娘这般照料。”
“你先好好养伤,别的都不用急。”沈琉璃收起尴尬,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粗布男装,“这是我之前给路过的樵夫缝补时多做的一件,你先凑活着穿,等你伤好一些,再想办法找自己的衣物。”
其实,从江淼被救回来的那天起,沈琉璃心里就藏着几分警惕。她独自在这溪边住了三年,从不与外人打交道,那天看到江淼时,他虽昏迷不醒,身上的劲装却料子上乘,腰间还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虽在漂流中磕坏了边角,却依旧能看出价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她本怕惹上麻烦,可看到他额头的伤口不断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把他救回了家。
后来见他醒来时,因想不起过往而痛苦蹙眉,那模样不似作伪;再看他身形高大挺拔,眉眼俊朗,即便狼狈不堪,也难掩一身正气,心里的警惕才渐渐放下。只是男女有别这根弦,她始终没松——起初是因为他伤势太重,无法移动,才让他住在内屋;如今他已能自己起身,伤势也好了大半,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比如自己的名字、家住在哪里?”沈琉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江淼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失落:“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脑子里就像蒙了一层雾,怎么都拨不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琉璃身上,带着几分担忧,“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独自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山里野兽多,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沈琉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指着窗外潺潺的溪流和远处的青山,眼里闪着明亮的光:“我自小就跟着师父在这里长大,师父教我识草药、练功夫,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一兽一石,我都熟得很。别说野兽了,就是遇到山贼,也未必能伤得了我。”
她说着,抬手轻轻一扬,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细的竹针,“咻”地一声射向窗外的一棵大树,竹针精准地钉在树干上,深入半寸。江淼看得一愣,才知道眼前这看似温柔的姑娘,竟还会功夫。
沈琉璃收回手,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你放心,在这里很安全。你要是实在想不起过往,也不用急,先安心住下。等你伤彻底好了,要是想找家人,我可以帮你打听;要是不想找,也可以在这溪边住下来,平日里帮我采采草药、劈劈柴就好。”
江淼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那点因失忆而起的慌乱渐渐消散。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多谢姑娘。不管我是谁,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沈琉璃见他不再纠结,便转身去灶房忙活:“你再歇会儿,我去给你煮点粥,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得补补身子。”
看着她走进灶房的背影,江淼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纱布上——他能想象到,沈琉璃为了给他换药,是如何克服尴尬、细心照料;也能从她的话语和动作里,感受到她的善良与坚韧。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像空了一块,偶尔会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耳边似乎也会响起一声温柔的呼唤,可每次想抓住,那感觉就会消失,只留下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不知道,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牵挂,是远在黑石谷另一边的柳时禾,正日日夜夜为他祈祷;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救了他、对他温柔以待的沈琉璃,往后会成为他记忆恢复后,最难抉择的牵绊。
江淼喝完沈琉璃煮的小米粥,胃里暖融融的,连日来因失忆和伤痛带来的疲惫消散了大半。他靠在床头,看着沈琉璃收拾碗筷的身影,刚想开口说帮忙,就被她按回床上:“你刚能起身,还得好好养着,这些活我来就行。”
沈琉璃收拾完碗筷,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走过来,轻轻放在他手边:“这几本书是我师父留下的,有讲草药的,也有几本游记,你无聊的时候看看,能解解闷。”她顿了顿,又指了指床底下,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叫我一声,我去倒。”
话说完,她的耳尖又悄悄红了,不等江淼回应,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顺手轻轻带上了门。江淼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边的书——书页泛黄,边角有些磨损,却被保存得十分整齐,能看出主人的爱惜。他拿起一本游记,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片早已干枯的枫叶,字迹娟秀的批注写在页边,字里行间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接下来的几天,江淼遵照沈琉璃的嘱咐,白天大多躺着养伤,偶尔翻看几本书,累了就靠在窗边,看窗外溪流潺潺、飞鸟掠过;晚上听沈琉璃讲山里的趣事,比如哪片坡上的草药最嫩,哪棵树上的野果最甜,日子过得平静又安稳。
不知不觉间,他身上的伤口渐渐结痂,原本缠着的纱布拆去了大半,除了胸口和额头的伤还需要小心,其他地方已能轻轻活动。这天清晨,他试着下床走动,虽还有些踉跄,却已能慢慢在屋子里踱步。走到铜镜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身上的粗布男装沾着草药汁和灰尘,袖口和裤脚都磨破了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