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06:15:09】
【天道排斥:再降(微)】
【窗口:已开一线】
晨雾还在地皮上打滚,像一群伏低的兽。
营门外的旗被抻直,缝线交错成两个斜角,风从东南拐过来,旗角只微微颤。更鼓回了正点,声声落稳。郭嘉站在帐侧那一尺地边,把昨夜折回来的镜收在心里。他
不看帘,不看屏,只把掌心那块写着“许见”的节牌压得更平。他知道,今日不是说话的日子,是“兑现”的日子。
“奉孝。”曹仁到了,浑身的甲在晨气里发凉。他眼底一夜未散的红血丝压着不显,“依你所言,今日是真锋。”
“巳时前后。”郭嘉点头,“尘墙会成,贼先试尾,再打回头。我们不求多杀,只求‘不丢脸’。不丢脸就是胜。”
“法呢?”夏侯惇提刀而至,单目冷光一闪,“别再跟我讲风。”
“给你‘做’。”郭嘉抬手,指向粮道两侧,“昨夜的四件留着。今日添三件:第一,八字火沟。火沟绕成八字,绕在虚枕外缘。贼进来踩火,退也踩火,只能横着退。横退就入第二件。第二,三门槛。槛一在狭处,用滚木绑麻油袋,落时不砸人,只‘压’人,压住人心。槛二在窄坡,是断尾索。槛三在尾道,是‘飞索’。飞索只挡旗杆,断其旗,不断其颈。第三,回音瓮。在东三砖之下埋空瓮,若贼探靠墙,瓮声告诉我们‘人贴墙’。听声,出手。”
乐进揉了揉掌背的筋:“我带人定旗口,挑出去一里。”
“许。”郭嘉看他,“鼓不乱时,你出。鼓一乱,立止。记住昨日‘一息之仁’。这‘一息’不是饶,是变阵的缝。”
夏侯渊冷声:“我取后队。”
“后队是诱。”郭嘉摇头,“真锋在后队二十步后。你忍一忍,别图快。”
李典默不作声地点头。他最懂“忍”,也最能“落刀”。曹洪走近,嘴角挂着一丝困倦的笑:“押运这边交给我。脸面我看着,你们打得再漂亮,袋子丢了也算输。”
郭嘉抱拳:“有劳。”
这时,阿照抱着药箱来了,袖口卷到腕骨,眼里有刚洗过的清。
她扫了一眼旗,再看一眼鼓,最终落在郭嘉脸上。她不说话,只把一小包淡色的药粉塞到他掌心。粉很轻,像雾。
“薄荷与细盐。”她低声,“咽下去压火。你别咳。”
“谨记。”郭嘉把药抹在舌下,辛凉一过,胸腔的躁火像被按了一指。
阿照又把手伸到他袖里,拽住昨夜被链咬出的那道痕,轻轻一抹。药汁从针孔里慢慢沁进去,凉得干净。她收手,转身就走。走路依旧不响。
鼓声敲到卯末,斥候掀帘而入,匍匐报:“西北尘起,连作三道。前锋是轻骑,二十余;后有重骑,四十上下;再后旗杂,似散兵。”
“巳时成墙。”郭嘉道,“诸位,各守其点。记我三戒:不过界,不退标,不追帚。”
“不过界?”乐进挑眉。
“杀不过我们设的‘界’。”郭嘉指那八字火沟,“过界,人心散。不退标,是退不过立的木标。守住线。不追帚,是不要追那片扫尘的空。尘里最容易丢人。”
夏侯惇冷哼:“记你这三句,若失手,我自掌嘴。”
曹仁点头:“按行。”
诸将散去,营门外的气开始往里收。
押运队列延着虚枕稳稳过去。车轮入泥再起,像把一口气先压后提。巡更的矛头在风里轻轻合又开,像一张无形的网。
【寿命:05:48:32】
【天道排斥:持平】
【提示:巳时前两刻,尘墙初立;听鼓莫眼胜】
郭嘉站到粮道右侧的矮土台上。土台不高,却能看见风的走向。他不咳。他用手指在掌心描了一个小小的八字,又在心里把每一件放回该放的位置。观星策像一台小炉,不吵,稳热。
“来了。”刘绪从暗里探出半身,眼光沉,“尘先到了。”
天光在这一刻忽然黯了一寸。西北的地平线被黄灰抹了一道,像有人往空上轻轻提了一笔。尘墙未至,声先来。远远地,马鼻冷喷,铠在绊缰上摩擦的细声,压在风里,听不真切,却像要把人的神经挑起来。
“稳。”郭嘉吐出一字。
第一拨轻骑破尘而入。他们像一把急匕,很快扎进虚枕。
马胸一沉,人被迫往前扑,缰绳紧到手指微裂,鲜红摊开又被灰裹住。两侧押运没有乱。索一挑,暗火一舔,盐灰起了不高不低的一点红。红不大,却刮人眼。眼被刮,手就慢半拍。慢半拍就是命。
后面那拨重骑来得稳。队形紧,旗不乱,枪头不抖。那是真锋。
郭嘉目光一沉:“现在。”
滚木从三门槛的第一槛落下,不砸,只压。压在人的心上比砸在头上杀得更久。前排重骑被迫横退,恰好退入八字火沟的第二回环。火“噗”的一声,像蛇吐信,舔住了落脚的皮带。皮带一软,人心一软。人心一软,队便不齐。队一不齐,真锋就露出一角。
“定旗!”乐进喉头一喝。人如锤,旗如矛。他带着二十人骑出一里,旗杆插进风口的那一瞬,旗面“啪”的一声,像抽在空上一巴掌。
尘被旗切开一条窄缝,缝内光线明了一线。缝里,贼队的节奏露出本相。
乐进压住追的欲望,硬生生把马给勒住。他记着“不追帚”。
“惇。”曹仁在另一头低喝。
夏侯惇侧身,人还未动,刀先起。他的刀在鞘里养了很久的火,出鞘的那一刹静得像没出。他在那“一息之仁”里把刀按了半寸。
他死死看主队的鼓点。鼓点没有乱,他的刀也不乱。等到第二槛落下的一刻,刀像被放走的水,轰然撞下去。两名贼骑被他从马鞍上连人带枪抡翻,后队动摇。
夏侯惇不贪,他把刀圈回,守住线。
李典的短命刀不是漂亮的刀,落在骨缝里最要命。他负责收口。真锋一露,他就去割那一点露出来的“筋”。
他砍翻的第三个人倒下时,后队有个旗手忽然把旗往上一挑,旗识是我军的。那是假的,贼人从哪儿偷来的旧旗。旗一挑,押运这边有人险些上当,脚步有了个把不齐。
“回鼓!”郭嘉忽然抬手,掌心往下按。
鼓匠在帐侧听令的人没有迟疑,正节里硬掺了一下“急三”,随即回到正点。这个“急三”像一声短促的咳,让熟悉鼓的人都“醒”了一息。押运立刻把“齐”拽回。
那面假旗显出了拙。旗手一愣,被李典借势挑落。
“尾道!”刘绪指着队末的灰暗处低吼。那里有一小撮影趴着,正往虚枕外绕。
那是昨夜被压住没死的试探者,今天来带人走“老鼠道”。他蹭着土,想走“帐后”。飞索在那一刻弹起,划过一线,把他手里的细旗杆斩断。
人还活,箭从侧里抽去,把他钉在半湿的泥里。他咬着牙,嘴里吐出一块泥,眼里全是黑。他望见了八字火沟的另一环,绝望来得干脆。
“后杀回头!”曹仁的声音在风里斩开一条直线。他等的就是这一句。真锋按郭嘉言路,开始回头杀。
那一刻,一切像照着一张看不见的图在走。
重骑回头的路线恰好撞上第二槛。槛落,人堆。堆里有人喊娘,有人骂天,也有人还想拼命往前挤。挤不动。
八字火沟像两条蜷在地面的蛇,它不咬人,它只缠人。缠得你喘不过气,然后把你丢回给刀。
“收!”郭嘉吐出一个字。
乐进把旗往后一引,像把线从缝里抽回。他手下一名少年骑手忍不住想追,被他在马背上横肘一挡,生生拦住。
少年不服,脸憋得通红。乐进咧嘴:“你还想被火烤腿?不追帚!”
夏侯惇那边刀锋再落,像从天上劈下来的一条冷。
李典抬刀,落刀,收刀,三步里不带喘。曹洪护着押运,脸上那点困意在血腥味里消得干干净净。他的目光不看刀,他只看袋。他把袋当人看,守得比人还认真。
西北尘里,敌旗终于乱了。
有人往回催,有人往前逼。有几名悍骑带着水囊冲进来,想破盐火。他们做对了一半。水压了明火,盐反扑成一层细腻的白色。白不吓人,但会“啃”。
绳子被白灰一啃,毛边起。毛边起,就断。
“换风。”郭嘉低声。他看见云脚压下来了半指。风要偏。偏的那一瞬,是他们的罅隙。
“现在!”刘绪把短枪往地上一磕,三名弓弩手从暗里蹿出。
箭不是杀人的箭,是钩索。钩住了水囊。水囊一空,贼骑的“救火”成了“添乱”。马厌水味,起了腥,横蹦。人摔下去,正好被第二槛压在下层,动不得。
“曹仁!”郭嘉喊。
“到!”曹仁策马往前,整队如墙,压过去又收回来,像一面推拉之间能取走人心的门。
门开,门合。合到第二次,真锋气泄,队里最稳的那个人被挤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领头。他盔上系着马尾,背上缠着皮绳,眼里全是狠。他看见曹仁,牙一咬,策马来挑主将。
“惇!”曹仁没喊救,刀已迎上。两骑相交的一瞬,金铁声里掺了泥沙,像一口蒙了灰的钟突然被敲了一下。
夏侯惇的刀从侧里挑开贼将的枪,借刀背上的一寸力,把人从马鞍里“撵”下来。那人滚地再起,脚还未稳,李典的短刀已经贴着他耳朵进,贴着他颈根出。血喷在盐灰上,红得很快,转眼又被灰舔去。
“退!”贼中有个声音哑着喉喊。喊声没有命令的骨,像某个在泥里打滚的人喊“娘”。他们开始往回退,退得很狼狈。狼狈正是要的。
八字火沟把他们从两侧推向中间,飞索割断剩下几面旗。无旗之队,就是无脸之队。无脸的人,刀不必杀,羞就能杀半个。
“追两步。”郭嘉低声,“就两步。”
乐进明白。他挑旗两步,把“赢”的气抹在空上,又立止。他不让自己的马踏出木标。他控制住那一点把人逼疯的快感。控制住的人,才算真赢。
战事到这里,不到半个时辰。尘墙还在远处,像一张被撕了一边的帘,挂在风里。地上的血被灰抿进泥皮里,不见红,只留腥。
押运队没乱,没丢一袋。看押的粗汉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未被烧穿的麻绳,忽然就把腰直了直。直腰的动作不大,却能把一个人的脸从泥里抬出来。
“收阵。”曹仁声里那块石终于落在该落的位置。他看向土台,“奉孝。”
郭嘉从土台上下来。脚一落地,胸口那股火忽然猛地窜了一窜。他眼前白光一闪,耳里像被人轻轻捂了一下。
阿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袖子还没来得及卷起来,就一掌按在他背心。那一掌不重,像把散开的火拢回炉里。
“别说话。”她低声,“吐气。”
他照做,缓缓吐气。薄荷的辛凉沿着喉咙回荡,压住了那一口冲上来的热。观星策在这时翻出一行字:
【寿命:05:5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