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残阳染径草生霜,老骨相扶踏晚光。
一杖牵风寻旧路,双扉映月锁余光。
针缝岁月留温语,火续晨昏暖冷裳。
莫道桑榆行色促,尚有同行到远方。
林骁把最后一捆玉米秸码上柴垛时,暮色已经漫过院墙外的老槐树。秸秆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潮气,在鼻尖萦绕,像极了小时候跟着父亲收玉米的深秋。他直起身捶了捶腰,后腰的旧伤在阴雨天总爱隐隐作痛,父亲在世时总说“年轻轻的哪来那么多毛病”,如今自己也到了父亲当年的年纪,才懂那句“岁月不饶人”到底藏着多少力不从心。
“骁儿,歇着吧,饭好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点喘。她这几日总说心口闷,医生说是年纪大了气血不足,让少劳累,可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显然又忙了半晌。
林骁走进厨房时,母亲正往粗瓷碗里盛小米粥,碗沿缺了个小口,是父亲生前用了二十多年的。她的手颤得厉害,粥汁洒在灶台上,像串断了线的珠子。“我来吧娘。”林骁接过碗,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一紧——这双手曾织过结实的棉布,纳过厚实的鞋底,如今连端碗粥都费劲。
“你爹生前总说,小米粥得熬出米油才养人。”母亲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针,火苗“腾”地蹿高,映得她鬓角的白发泛着金红,“他走那天早上,还蹲在这灶前烧火,说‘等骁儿回来,我给他炕玉米饼’,结果……”
林骁手里的碗晃了晃,粥差点洒出来。父亲走后的第十九个秋天,母亲的记性已经差到记不清早饭吃了什么,却唯独记得父亲走那天的每个细节:灶膛里的松针味,窗台上晒着的干辣椒,甚至父亲最后往灶里添柴时,咳嗽了三声。
“娘,玉米饼我买了,在篦子上温着呢。”林骁把粥碗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发颤,“您尝尝,还是您爱吃的甜口。”
母亲点点头,目光落在桌角的空碗上——那是父亲的位置,每次吃饭,母亲总要先往那碗里夹一筷子菜,说“你爹准馋了”。“昨儿夜里我梦见他了,”她忽然开口,手里的火钳在灶膛里拨弄着,“说灶膛的火不旺,炕的饼子不脆。”
林骁没接话,只是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光在母亲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看见父亲蹲在灶前,教他“烧火要空心,做人要实心”;看见母亲站在旁边,往父亲嘴里塞块糖,说“干活甜丝丝的才有力气”。这些画面像褪色的年画,贴在记忆深处,一触就泛出潮意。
饭后,母亲说想去村口的老井边坐坐,那是她和父亲年轻时常去的地方。林骁扶着她往外走,她的腿自从去年摔了一跤,就越发不利索,走三步要歇一步,像台缺了油的老机器。院门口的石碾子还在,碾盘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浅了,母亲忽然停下脚步,摸着碾盘说:“你爹年轻时能推着碾子转三圈不喘气,我总在旁边给他递水,说‘慢点开,别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