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新灶终于砌好了。林骁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顺着烟道“呼呼”往上蹿,果然不呛烟了。母亲站在灶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你爹要是看见,准得说‘我儿子比我强’。”她从柜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花椒、八角,“这些都是你爹去年晒的,说留着炖肉香。”
晚晴挎着竹篮进来时,正撞见林骁往灶上放铁锅。篮子里装着刚蒸的玉米面馒头,热气透过篮底的缝隙钻出来,混着灶膛里的松针香。“婶,林大哥,我娘让我送几个馒头过来,说配排骨吃正好。”她蹲下来帮林骁擦灶台上的砖灰,辫梢的红头绳垂在砖上,被热气熏得微微发卷。
母亲拿起个馒头,往嘴里送了一小口,忽然指着灶角的木柴说:“你看那捆松针,是你爹前儿……哦不,是去年秋天拾的,他说松针引火最旺,炖肉香。”她往晚晴手里塞了个馒头,“丫头尝尝,阿骁小时候总抢我的馒头,被你叔追着打,跑得比兔子还快。”
晚晴的眼圈红了,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婶,我给您烧火,让林大哥专心炖排骨。”她的手碰到母亲的手,忽然被紧紧攥住,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丫头,”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知道我老糊涂了,总把日子记混……可我忘不了你叔,他就像这灶膛里的火,烧了一辈子,把我这颗心焐得暖暖的,咋能说灭就灭了呢?”
晚晴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灶台上的砖缝里:“婶,叔没走,他就在这灶里,在这院里,在您心里呢。”她往母亲碗里舀了勺刚炖好的排骨,“您尝尝,香得很,叔准是在帮忙烧火呢。”
林骁蹲在灶前,看着母亲小口吃着排骨,忽然明白,她所谓的“修”,从来不是修补漏烟的灶台、松动的门框,而是用这些带着父亲气息的旧物、旧忆,把正在淡去的时光一点点粘起来。她不是糊涂,是舍不得——舍不得父亲用过的粗瓷碗蒙尘,舍不得他拾的柴禾受潮,舍不得那些与他相关的日子,像灶膛里的火一样熄灭。
傍晚时,夕阳把老屋的影子拉得很长。母亲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父亲的烟袋,烟锅上的烟油亮得发黑。林骁收拾着工具,晚晴在井台边洗碗,水声“哗啦啦”的,像父亲生前在井边打水的声音。
“阿骁,”母亲忽然开口,“你爹的藤椅,明天搬到灶房来吧,我坐着烧火方便。”
“好。”林骁应着。
“再把他的木工刨子也拿来,”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看着,就像他还在旁边刨木头似的。”
林骁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夕阳里泛着银白的光。他知道,母亲的路不会太长,但只要这口老灶还在烧,父亲的粗瓷碗还摆在灶上,她就永远不会孤单——父亲在灶膛的火苗里,在松针的清香里,在她每一句“你爹说”里,陪着她慢慢走,等着某天在某个转角,笑着说一句“我来接你了,咱回家烧火做饭”。
晚风吹过院角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父亲生前的低语。林骁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苗舔舐着柴禾,发出“噼啪”的轻响,把灶房烘得暖暖的。他忽然觉得,所谓“一起走”,从来不是指脚步的同步,而是指那些刻在血脉里的牵挂,那些融在烟火里的陪伴,会像这灶膛里的余温,哪怕火灭了,也能焐热漫长的岁月,让相爱的人在回忆里相守,在时光里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