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心里一紧,放下碗就要去看父亲的膝盖。父亲却按住他的手:“真没事,你娘就是大惊小怪。倒是你,最近工地上别太累,那脚手架看着就吓人。”
“早跟您说了,我现在不爬架子了,就在底下记记工。”林骁笑着解释,心里却发酸。父亲年轻时能扛着两百斤的木料走三里地,如今拾捆柴都能摔跤;母亲从前能蹲在河边洗一下午衣裳,现在端碗粥都费劲。他们就像老屋的梁木,明明已经被岁月蛀得有了裂纹,却还在硬撑着,想为他挡住头顶的风雨。
“对了,”母亲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个存折,颤巍巍递过来,“这是我和你爹攒的,你拿着。工地上花销大,别总委屈自己。”
存折的封皮都磨掉了角,林骁翻开一看,里面的数字加起来不多,却都是些零存整取的小数目,像父亲劈柴时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根一根攒起来的。他鼻子一酸,把存折推回去:“我有钱,您俩留着买点好吃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父亲的语气重了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们俩吃不了多少,留着也是留着。”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是晚晴带着小念来了。小念蹦蹦跳跳冲进屋,举着张画纸喊:“太爷爷太奶奶,你看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是四个小人,一个戴眼镜的是林骁,扎辫子的是晚晴,中间两个头发白白的是父母,小念自己则画在最前面,手里举着面小旗子。父亲接过画,用粗糙的手指摸着画里自己的白头发,忽然笑了:“我哪有这么多头发。”
“太爷爷就是这样的!”小念爬上父亲的膝盖,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等我长大了,给太爷爷太奶奶买大房子,带电梯的那种!”
母亲笑得直抹眼泪:“好,好,我们等着。”她转头看了看父亲,两人眼里的光,比火盆里的炭还亮。
晚晴拎着个保温桶走进来,笑着说:“婶,叔,我炖了点排骨汤,加了山药,好消化。”她把汤倒进碗里,又给林骁递了个眼色——那是早上林骁拜托她炖的,怕父母舍不得买肉吃。
父亲闻着肉香,咂咂嘴:“又让你们破费。”说着却接过碗,小心地吹凉了,先给母亲舀了一勺:“你尝尝,山药软不软。”
母亲喝了口,点点头:“正好,不硬。”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分着喝,汤勺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像年轻时在灶台边的嬉闹。
林骁坐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修”这个字,从来都不是指把坏了的物件换成新的。父母这一辈子,不就是在互相修补吗?父亲年轻时脾气躁,母亲就用温柔磨;母亲胆子小,父亲就用肩膀挡;老了走不动了,就手牵着手慢慢挪;记性差了,就把对方的话当成自己的记性。
就像老屋的屋顶,漏了就添片瓦;门框松了,就加个楔子;墙皮掉了,就拌点泥补上。看上去斑斑驳驳,却住着最暖的人,藏着最厚的情。
夕阳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父亲给母亲擦嘴角的汤渍,母亲帮父亲理了理歪掉的围巾,动作慢得像放慢镜头,却每一下都落在心尖上。小念在旁边咿咿呀呀地教他们认画里的人,晚晴在收拾碗筷,林骁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那本磨破的存折,忽然想,就这样慢慢过下去,真好。
不需要轰轰烈烈,不用求什么圆满,就像父母这样,你扶我一把,我等你一步,把日子里的磕磕绊绊,都缝成温暖的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