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老物件与慢时光(1 / 2)

林骁蹲在院角的石磨旁,手里攥着块粗砂纸,一点点打磨磨盘上的凹槽。石磨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齿纹早就被岁月磨平,母亲总说“磨出来的豆浆没从前香了”,他便想着趁秋收后有空,细细打磨一番。

“阿骁,歇会儿不?”母亲端着碗绿豆汤走过来,鬓角的白发被风拂得乱动,“你爹说这磨盘都快成古董了,磨不磨都一样。”

林骁直起身,甩了甩酸麻的胳膊,接过碗一饮而尽。绿豆汤里放了冰糖,甜凉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秋老虎的燥气。“娘,您不懂,”他抹了把嘴,“这磨盘啊,就跟人似的,老了也得修修,不然走不动道。”

母亲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就你有理。你爹在屋里翻箱倒柜呢,说要找他那把老刨子,想给你打个新板凳。”

“让他歇着吧,板凳我去镇上买就行。”林骁皱眉,父亲的关节炎这几日犯了,手指头肿得像胡萝卜,哪还能拿刨子。

正说着,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响,紧接着是父亲的咳嗽声。林骁心里一紧,扔下砂纸就往屋里跑。只见父亲蹲在柜角,手里攥着个锈迹斑斑的铁刨子,旁边翻倒的木箱里滚出些旧零件——有断了弦的算盘,缺了口的铜墨盒,还有个掉了底的竹编蝈蝈笼。

“爹,您这是干啥?”林骁赶紧扶他起来,父亲的膝盖一弯就咯吱响,显然是蹲久了。

“找着了,”父亲举着刨子,眼里闪着光,却因为用力,指节泛白,“这刨子还是我年轻时跟你爷爷学木工时用的,快三十年没见了……”他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

林骁连忙给他拍背,心里又酸又涩。父亲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做的木活又快又好,后来一场大病伤了肺,别说刨木头,就连走快两步都喘。可他总不服老,前阵子见邻居家的小板凳晃了,还硬撑着去帮忙修,结果累得半夜咳醒。

“您看您,”母亲也进来了,嗔怪地夺过刨子,“说了让你别瞎折腾,偏不听。阿骁都多大了,还能缺个板凳?”

父亲喘匀了气,嘟囔道:“他买的哪有我打的结实……”

林骁没接话,默默把散落在地上的老物件捡起来。那把算盘是他小时候上学用的,算珠缺了两颗,他总爱把剩下的珠子拨得哗啦啦响;铜墨盒上刻着“学海无涯”,是爷爷送父亲的成年礼;蝈蝈笼是父亲亲手编的,他小时候总蹲在笼边,听里面的蝈蝈叫到天黑……这些东西,母亲好几次想扔,都被父亲拦了下来,说“是念想”。

“爹,”林骁忽然开口,“这刨子我收着,等您手好点了,咱爷俩一起打个板凳,行不?”

父亲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啊……”

母亲在一旁撇嘴:“你们爷俩啊,就是一对老古董爱好者。”嘴上这么说,却转身去厨房端了盘刚蒸的山药,“快吃点,补补力气。”

下午,林骁继续打磨磨盘,父亲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时不时指点两句:“左边的齿深点,不然磨不碎豆子。”“慢点磨,别把纹路磨偏了……”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倒比平时精神了些。

母亲搬了张竹椅坐在廊下,一边择菜一边跟父亲说话:“前儿张婶来串门,说她儿子在城里买了个电动磨浆机,一刻钟就能磨十斤豆子,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那能一样吗?”父亲立刻反驳,“电动的磨出来的浆,哪有石磨磨的香?你忘了当年咱刚成亲,我用这磨盘给你磨豆浆,你说比蜜还甜……”

母亲的脸“腾”地红了,嗔道:“老没正经的,孩子还在这儿呢。”

林骁低头笑着打磨,耳朵却竖着听。这些陈年旧事,父亲母亲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可每次听,他心里都暖暖的。父亲说的“香”,大概不只是豆浆的味,还有当年两个人守着石磨,从晨光熹微磨到日头当空的慢时光。

磨到日头偏西,磨盘的齿纹终于显出清晰的轮廓,林骁直起身,累得腰都快断了,却浑身舒畅。父亲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摸了摸磨盘,又摸了摸林骁的胳膊:“好孩子,比我年轻时磨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