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傍晚时藤椅终于编完了。林骁扶着爹坐上去,竹篾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却稳稳当当。爹试了试,咧开嘴笑:“软和……比木凳强十倍。”他拍了拍扶手,“这花纹,跟你娘年轻时绣的帕子一个样。”
娘端着油灯出来,灯光映在藤椅的纹路里,像撒了把碎金。“让你歇着偏不歇,看着满头汗。”她掏出手帕给林骁擦汗,指尖触到他额角的疤——那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娘总说这疤长得像颗小星子。
“对了娘,”林骁忽然想起什么,“前几日去镇上,见王婶在卖藤椅,说城里时兴这种带靠背的,我照着她的样子加了个高靠背,您坐着择菜、纳鞋底,腰能舒坦点。”
娘摸了摸藤椅的靠背,眼圈又红了:“你这孩子……总把啥都想到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晚晴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的桂花糕。“林大哥,我娘让我送点糕来。”她看见藤椅上的爹,赶紧问好,“阿叔坐着新椅子呢?看着就稳当!”
爹笑着招手:“来,晚晴丫头,尝尝你林大哥的手艺。”他忽然朝林骁挤挤眼,“这椅子编得好,配得上……配得上做嫁妆。”
晚晴的脸“腾”地红了,捏着衣角往娘身后躲。娘笑着打圆场:“老东西胡说啥,快吃糕吧。”
林骁看着晚晴泛红的耳根,又看了看藤椅上眯着眼笑的爹、忙着递糕的娘,忽然觉得这藤椅编得真值。竹篾会慢慢变旧,爹娘的腰会越来越弯,但此刻灯光暖,笑声软,连空气里的桂花糕香,都带着稳稳的甜。
(四)
夜里林骁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去院里转。月光落在藤椅上,把竹篾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细碎的网。他轻轻坐上去,藤椅发出细微的声响,竟和爹娘房里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合了拍。
爹的咳嗽声轻了些,娘在低声说什么,大概又在给爹捶背。林骁想起白天爹坐在藤椅上的样子,想起娘擦汗时的指尖,忽然明白“修”这字的意思——不是把旧的换成新的,而是把日子里磨出的尖刺,一点点磨成圆的;把爹娘慢慢弯下去的腰,用牵挂支撑稳稳的靠背。
他摸了摸藤椅的扶手,竹篾的毛刺已经被磨得光滑。就像爹娘的皱纹里藏着的话,就像晚晴红着脸递来的桂花糕,就像这藤椅上慢慢漫开的月光——不用急,也不用赶,日子自会顺着纹路,织成暖融融的模样。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林骁靠着藤椅靠背,听着屋里爹娘渐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时间其实走得很慢,慢到足够他编完一把藤椅,听完一个老故事,把爹娘的每道皱纹,都酿成往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