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藤椅上的光阴(1 / 2)

晨光漫过窗棂时,林骁正蹲在院角削竹条。青竹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潮气,在空气里漫开。他手里的竹刀翻飞,把一根粗壮的竹子剖成细匀的篾条,指尖被竹屑染得发绿,却浑然不觉——这是要给爹娘编把藤椅,去年冬天爹总说木凳太硬,坐久了骨头疼。

“阿骁,歇会儿吧,看这手糙的。”娘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盆沿搭着刚洗好的蓝布衫,水珠子顺着布角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用根木簪松松挽着,走起路来后背比上个月更驼了些,像株被秋霜压弯的芦苇。

林骁直起身,捶了捶腰,竹篾在怀里散落几根:“快好了娘,这竹条得趁鲜编,不然干了易脆。您看这花纹,我照着镇上老木匠教的样式编的,保证比木凳软和。”

爹拄着竹杖从堂屋挪出来,竹杖头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他最近越发走不动路,开春时还能绕着院子走两圈,如今从屋门到廊下这几步路,都要歇两回。“编密点……别省料。”他喘着气笑,牙床瘪着,说话漏风,却眼神亮,“当年你娘嫁过来,我给她编的那把……早烂成柴了。”

娘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老没正经的。”手里却没停,把晾着的布衫往竹竿上搭,“阿骁,你爹昨儿又念叨你编的竹筐了,说比集上买的能装。”

林骁心里一暖。爹的记性时好时坏,前几日刚忘了早饭吃的啥,却总记着他编的竹器。他捡起地上的竹篾,重新蹲下身:“等编完藤椅,我再给您编个买菜的筐,带提手的,省得您总用布袋勒得手疼。”

(二)

晌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懒,林骁把半成品藤椅搬到廊下,娘端来绿豆汤,爹坐在小马扎上,眯着眼看他收尾。竹篾在他手里像活过来似的,经纬交错间慢慢显出藤椅的轮廓,扶手处特意编了圈花纹,是娘喜欢的缠枝莲。

“慢着点,别扎着手。”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楚些,“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我给她编摇篮,急着赶工,手被竹篾划了道大口子,血滴在摇篮上,你娘哭了半宿。”

娘正往汤里撒冰糖,闻言手顿了顿,眼圈红了:“就你记性好。”却转头对林骁笑,“你爹啊,年轻时候编竹器是把好手,就是性子急,总毛躁。”

林骁看着爹。他此刻正望着藤椅出神,嘴角微微翘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得意事。这半年来,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多数时候都蔫蔫地坐着,唯独提起过去的事,眼里会闪过点光。林骁忽然想,得趁爹还记得,多听他说些老话。

“爹,您当年给娘编的摇篮,是啥样式?”他放慢手里的活计,竹篾穿过缝隙时特意轻了些。

爹的手指在膝头慢慢点着,像是在数竹篾的纹路:“四方形的……底下编了只兔子,你娘属兔。”他忽然咳嗽起来,娘赶紧递过水杯,拍着他的背。等喘匀了,他又说,“后来你总尿床,摇篮底都沤烂了……”

娘笑着打断:“就说这些!阿骁,快编吧,等会儿日头偏了,竹篾该硬了。”

林骁应着,心里却像被温水泡着。原来爹不是忘了,只是把日子折成了小折子,藏在最深处,偶尔翻出来,还是带着当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