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点了点头,拿起玉米饼小口吃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果然很好,金黄金黄的,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林骁把修好的自行车推到门口,车后座绑了厚厚的棉垫,还垫了个靠枕。母亲给父亲裹了件旧棉袄,晚晴扶着父亲慢慢坐上后座,自己则坐在父亲旁边,小心地护住他的胳膊。
“坐稳了。”林骁跨上自行车,脚蹬子轻轻一踩,链条发出顺滑的“咔嗒”声。车开得很慢,像散步一样。父亲的咳嗽少了许多,嘴里哼着年轻时的调子,时不时指点着路边的庄稼:“你看那片麦子,今年准是好收成……”
晚晴跟着应和,偶尔帮父亲拢一拢被风吹散的围巾。林骁听着身后的声音,心里像被晒化的糖,甜丝丝的。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骑着自行车带他去镇上,车后座的他总爱揪父亲的衣角,父亲就会笑着说:“坐稳喽,要加速啦!”
路过河边的老槐树时,林骁停下车。父亲和晚晴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晒太阳,他则蹲在河边洗毛巾。河水清清的,映着三人的影子,像幅温吞的画。
“阿叔,您给我讲讲林大哥小时候的事呗?”晚晴托着腮帮,眼里满是好奇。
父亲来了精神,打开了话匣子:“他啊,小时候皮得很!偷邻居家的黄瓜,被追得满村跑;把鞭炮拴在狗尾巴上,吓得全村狗都追他……”
林骁在河边听着,脸都红了,却忍不住笑。晚晴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混着父亲的咳嗽声,在阳光里荡开。母亲说得对,这旧自行车是该扔,可修一修,载着亲人的笑声,倒比新自行车更珍贵。
傍晚回家时,父亲的精神好了很多,还能自己慢慢走回家。母亲迎出来,看见父亲脸上的红晕,眼眶一热:“看来还是晚晴有办法,你说多少次带他出去,他都不肯。”
晚晴笑着说:“是阿叔自己想通了,他还说,明天要去看李大爷下棋呢。”
晚饭时,父亲吃了满满一碗饭。母亲悄悄对林骁说:“你看,人啊,就怕憋着,得走动,得有人陪着说说话。”
林骁看着晚晴给父亲夹菜的样子,又看了看母亲欣慰的笑容,忽然明白,所谓“修”,从来不止是修物件,更是修人心。父亲的老毛病治不好,但陪着他晒晒太阳,听听他念叨过去的事,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这比任何药都管用。
夜里,林骁在灯下给自行车链条上油,晚晴坐在旁边帮他递工具。“林大哥,”晚晴忽然说,“我娘说,等秋收后,就让我搬过来住吧,正好帮着照顾阿叔阿婶。”
林骁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见晚晴泛红的脸颊,心跳忽然快了几拍。他点点头,声音有点哑:“好啊,西厢房我都收拾好了,炕也修过了,不塌。”
晚晴笑着低下头,手里的抹布在车把上擦来擦去,把那坑洼的地方擦得锃亮。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落在那辆旧自行车上,像撒了层银粉。
林骁想,有些东西确实会老,会旧,会跟不上日子。但只要用心修一修,加点爱当黏合剂,加点陪伴当润滑油,就能载着日子,慢慢往前挪。就像这辆二八大杠,车圈锈了,车座破了,可只要链条还能转,就能载着亲人的笑声,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