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您这老屋真敞亮,”晚晴爹喝了口酒,指着房梁,“木料扎实,一看就是好手艺。”
父亲得意地笑:“当年盖这房时,阿骁才这么高,”他比划着膝盖的位置,“如今他都能自己修屋顶了。”
林骁低头笑,给父亲添了点酒。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在瓦上“噼里啪啦”,像在数着日子。他想起前几日翻出母亲的旧账本,上面记着某年某月给阿骁买了双布鞋,某年某月阿骁第一次拿回家的工钱买了斤红糖。那些琐碎的字迹,如今看来都带着温度。
饭后,晚晴娘拉着母亲在里屋说话,父亲和晚晴爹下棋,棋盘是林骁用木板做的,边角已经磨得光滑。晚晴帮林骁收拾碗筷,小声说:“我娘说,等开春暖和了,就让咱俩把事办了。”
林骁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她,晚晴的脸红得像院里的海棠,却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雨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檐角的水滴声,合着拍子。
“我这就去修东屋的窗棂,”林骁放下碗,声音有点抖,“冬天漏风,修好刚好能住。”
晚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帮你扶着梯子。”
雨越下越大,林骁踩着梯子修窗棂,晚晴站在,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一点不觉得冷。母亲和晚晴娘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织着毛衣,线团在膝头滚来滚去,像团暖融融的云。
“你看这俩孩子,”母亲笑着对晚晴娘说,“倒像我们年轻时候。”
晚晴娘点头:“是缘分,挡不住的。”
父亲和晚晴爹也挪到门口看,父亲忽然咳嗽起来,晚晴爹赶紧给他顺背:“老哥哥,慢点喝,别呛着。”父亲摆着手笑,眼里却有些湿,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
窗棂修好时,雨也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给老屋镀上层金边。林骁从梯子上下来,晚晴递过帕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红了脸。
“阿骁,”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和你娘商量好了,东屋收拾出来给你当新房,我和你娘搬西屋去。”
“爹,不用……”林骁刚要拒绝,被母亲打断:“听你爹的。西屋小是小,够我们老两口住。你和晚晴住东屋,敞亮。”她看着林骁,眼里的光像年轻时一样温柔,“当年我和你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晚晴的脸更红了,拽着娘的衣角躲到身后,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夜里,林骁躺在炕上,听着隔壁父母低低的说话声。父亲说:“明日把西屋的炕烧热点,别让你娘冻着。”母亲说:“知道了,你也少喝点酒,对咳嗽不好。”
月光从新修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墙上挂着的蓑衣上。林骁想起小时候,父亲穿着这件蓑衣去田里抢收麦子,回来时浑身是泥,却把揣在怀里的烤红薯递给自己,还是热的。那时觉得父亲无所不能,如今才懂,所谓“修”,不过是父母把力气一点点传给孩子,孩子再把温暖一点点还给父母,像老屋的梁木,一代一代,把日子撑得稳稳当当。
他摸了摸枕头下的木盒,里面装着母亲给的银镯子,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要给晚晴当聘礼。镯子上的花纹磨得光滑,却还闪着温润的光,像父母走过的岁月,也像他和晚晴要走的路。
窗外的虫鸣又起了,和着远处的蛙声,像首老曲子。林骁知道,父母会慢慢老去,老屋会慢慢旧去,但只要这屋里的烟火不断,牵挂不断,就永远是家。就像父亲扶着母亲走过院子时,脚步虽慢,却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原来最好的“修”,从不是修补物件,而是陪着身边的人,慢慢走,稳稳走,把每一段路,都走成值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