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85年,瑶丫头的小孙子说要学剑,我把剑穗上的星蓝花结解下来给了他,说‘这是你太奶奶编的,能护着你’。”
最后一页没有字,只画了朵小小的梅花,花瓣上洇着块深色的痕,像滴被风干的泪。苏瑶把日记贴在脸上,布纹蹭着脸颊,仿佛还能闻到舅公身上的梅枝炭味,混着淡淡的药香——他的风湿总在阴雨天犯,却总说“不碍事,比黑渊的冰原暖和多了”。
三、剑语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漏下来,给剑冢镀了层金边。苏瑶蹲下身,拂去冢上的青苔,指尖触到块坚硬的物事,是从土缝里露出来的剑鞘一角,上面的“守”字被雨水洗得发亮,像在轻轻说话。
她想起去年冬至,林骁拄着拐杖站在剑冢前,絮絮叨叨地跟老剑说话:“老伙计,约约说你护了她一辈子,该换她护着你了。等开春我就把你往梅冢边挪挪,让你们离得近些,省得夜里冷清。”那时的夕阳也这样暖,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贴在地上的画。
剑冢边的石碾上,还摆着个小木剑,是小孙子削的,剑穗上系着林骁给的星蓝花结。孩子说“要给太爷爷的老剑当徒弟”,林骁听了就笑,胡子翘得老高,说“这孩子,跟他爷爷小时候一个样,眼里有光”。现在木剑沾着雨珠,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等那个教他耍剑的老人。
苏瑶从包里掏出个陶瓮,是林骁去年封的梅酒,他说“等瑶丫头来,咱爷孙俩喝一杯”。她往两个粗瓷碗里倒了酒,对面的碗放在剑冢前,酒液里映着梅树的影子,像舅公正坐在那里,眯着眼说“丫头,这酒比去年的烈,你少喝点”。
四、余音
毅儿从星港赶来时,已是深夜。他跪在堂屋的竹榻前,摸着榻上的蓝布毯,指尖触到绣着的星蓝花,忽然就红了眼眶。“爹……”他的声音哽咽着,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苏瑶记得,上次见他这样,还是舅婆走的那天,他抱着舅公的肩,说“爹,有儿子在”。
夜里,苏瑶和毅儿坐在灶前,火光舔着锅底,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块重叠的墨。“小时候总嫌爹严厉,”毅儿往灶里添了根梅枝炭,“他教我练剑,我摔了跤就哭,他说‘林家的男人不能掉眼泪’,却偷偷在灶房给我烤梅糕吃。”
苏瑶想起舅公总说的那句话:“毅儿像我,嘴硬心软,跟块捂不热的铁似的,偏约约能把他焐得发烫。”那时的舅婆就笑着拧他的胳膊:“你年轻时不也这样?打了胜仗回来,对着我还脸红呢。”
天快亮时,毅儿在梅冢旁挖了个小坑,把那本日记埋了进去。“娘,爹跟您作伴来了,”他用手培着土,指缝里的泥沾着泪,“儿子不孝,没能常回来陪你们,可儿子心里,天天都想着竹院的梅,想着灶上的粥……”
苏瑶把那对素银戒指放在冢前,戒指上的“守”字在晨光里泛着光。她忽然明白,舅公和舅婆从未离开——他们在梅树的花香里,在剑冢的青苔里,在竹院的每一滴雨、每一缕风里,守着这个家,守着后辈的念想,像他们年轻时说的那样:“只要竹院还在,梅还开,咱就永远都在。”
离开时,苏瑶锁上大门,檐角的铜铃又响了一声,像在说“慢走”。回头望时,竹院的梅树枝头,一只蓝凤蝶正振着翅,翅上的星蓝花纹在晨光里闪着,像谁在轻轻招手。
风穿过竹篱,带着星蓝花的香,漫过青石板,漫过两个紧紧挨着的土丘,像首没唱完的歌,在岁月里轻轻回荡:
“梅花开了,我们都在呢……”